王梓加什么木行字起名好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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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阅读故事：额头有胎记被母亲不喜，弟弟拿出张照片，我却发现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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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宋子恩出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那次，他在路边摊喝大了。
“她爸她妈凭什么……凭什么瞧不起我？！”宋子恩嚷嚷，左右手比比划划的。
看着他微醺殷红的脸，我闭口不应，只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自己厚厚的刘海儿。
宋子恩跟我都长得像我妈谷小秋——细眉长目，皓齿朱唇，包括喜怒哀乐的表情都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惜啊，我右额顶多了颗榛子仁大小的青黑色胎记，被他干净的美人尖生生比了下去。
“姐，你说我宋子恩要人样子有人样子，要个头有个头，怎么就算高攀了？他们许家不就是比咱多了几套房子吗？”
“那是多了一栋楼！”我脸上不动声色，在心里回怼，“许敏要不是货真价实的拆二代，你也未必肯上高中的时候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我不服！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咣’给他们一个大嘴巴子！”宋子恩做手势，差点儿刮倒了一桌啤酒瓶子。
我仍旧沉默，不想给对方任何回应。因为他这番豪言壮语，从跟许敏好上起，说到现在了——也只是“说”到现在而已。
看酒喝差不多，时间也不早了，我起身找老板结账。耳朵里顺风飘进来一串旁人的对话。
“哎，那边有个帅哥。”
“醒醒吧，你当自己十八呢。看他那一身行头，还酒醉路边摊，估计……果然，女朋友买单！”
“喂——”宋子恩也听到了，扯脖子跟人家俩小姑娘喊，“这是我姐，我吃她一顿怎么了？你们这种拜金女，嚼什么舌根子！”
对方也不是善茬儿，一听被说成拜金女，顿时来了神儿：“你姐咋了？你姐就有义务供你吃喝啊？吃软饭都吃家里人身上了，也叫个男人？！”
“我叫不叫男人？你来试试就知道了。浓妆艳抹，裙子短到大腿根儿，没见着尾巴，倒是一身的骚味儿！你俩这是上的夜班啊？别猖狂，转身就有变态把你俩给……”宋子恩真是醉了，嘴上没了遮拦。
“少说两句吧，宋子恩。”我厉声堵住他下面要说的话，“走，我送你回家！”
说完，赶紧拉他离座，去路边拦出租车。
两个女孩儿在后面嚷嚷：“怂包样儿，你等着啊，跑什么跑？有本事让姑奶奶看看你是不是个真变态！？”
“我……”宋子恩还想恋战。我一把捂了他的嘴，拖着就走。
刚拐了个弯儿，他就因为受制于我，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上前拉他起来，可宋子恩抬手把我推了个踉跄！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用你假好心，你也是那见死不救的主儿！我开店缺二十万，跟你要，你都不给！”
“我不过比你大三岁，上班也没几年？哪来的二十万？！”整个人狠狠撞到树上的我也是急了，对着他大喊。
“你怎么没有？你想有就能有！”男人继续挥舞手臂，满嘴胡言乱语，“可你却死乞白赖地要跟那个林涵……活该人家看不上你个穷丫头，哈哈哈……人家把你，把你当大鼻涕给……”
“够了！”许是因为那笑声太过刺耳，我真的动了气，“宋子恩，你够了！”
“我没够！你今天必须拿出二十万来！不拿，我就死给你看！”他突然拿出小时候耍赖要玩具，撒泼打滚儿的本事来。在地上四肢乱拧，嘴里发出呜呜声。
从小到大，我最恨他这样。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往头上涌。双耳一阵嗡鸣，仿佛ICU病房里，监护仪器发出的最后声响——宣布某人重症不治，驾鹤西游。
“二十万——没有二十万，我就死、给、你、看——”宋子恩依然不明所以地原地打滚，甚至把这两句话配上了曲调，唱起来。
“我没有二十万！你想死就死吧！”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拦下一辆车迅速离开。
刚坐稳，宋子恩歇斯底里的喊声扎进我耳朵里：“你会后悔的，宋子艺！我这就给妈打电话，让她收拾你！”
我捂住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因为车速太快，眼中的景致不断地后移，又后移，再后移，最后竟变得极度扭曲——
突然想起什么，我赶紧掏了手机，发出一条语音信息：“许敏，我有事先走了啊。我跟你老公没走远，就在你们家园区对面的小吃摊儿吃的烧烤。子恩喝多了，赖着不肯走，你出来迎迎他吧。”
车窗外飘进来一丝夏夜的风。一定是因为穿的少，我竟然觉得这风刺骨寒凉。
“没事了，宋子艺。”我对自己说，“这样就可以了。”
在窸窸窣窣发了好一阵抖之后，冰冷的左手和右手终于寻到了合抱的路径，被自己拥住的那一刹，我哭了……
2
宋子恩出事儿，警察最先打给的是谷小秋，她也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人。
谷小秋是亲妈，是这世界上最爱宋子恩的人。对于这份这赤裸裸、血淋淋的母爱，二十多年来，当女儿的我从不敢有任何微辞。
毕竟宋子恩也是谷小秋的恩人，正是他的出生挽救了自己母亲岌岌可危的婚姻。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因为谷小秋那张破嘴。
我小学毕业那年，全家有过一次史无前例的远程旅行。名义上是庆祝我高分考上了全市最好的私立初中，实际谷小秋的大儿子才是这次旅行的主角。
宋子恩之前在学校下楼梯时，不小心扭伤了脚，在家窝了快两个月，一痊愈就嚷嚷着非要去爬山。
我爸宋智勇本来因为四个人旅行的费用肉疼得很。可谷小秋眯着她的笑眼儿说，子恩的医药费保险公司都给报了，学校还多付了赔偿金，这笔钱就算全搭在旅行上还能剩五百块呢。听完，我爸就乖乖订了票。
坐上火车的时候，我依然稀里糊涂地：怎么谷小秋去了一趟学校，黑的就变成了白的？
明明是宋子恩追打同学，自己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下来，还带倒了一个低年级的小姑娘。不大会批评，记过处分就不错了？他竟然还成了受害者被学校赔偿几千块钱？
算了算了，我还不知道自己亲妈那张嘴吗？我爸开出租，甭管跟车主、乘客、甚至交警之间发生多大的事儿，都是谷小秋出面解决，从没输过！
闭上眼，我不打算让些想不明白的破事儿影响心情，毕竟这四人一间的软卧值得好好享受享受。
“哎哎哎，你别坐我床上啊，孩子还在旁边呢，你腻歪个什么劲儿啊。”半梦半醒间，我又听见谷小秋的日常矫情。
“我俩合法夫妻，还不兴坐一个床了？”我爸开口，瓮声瓮气的。
“合法夫妻也得看场合，你别跟我黏黏糊糊的。”谷小秋来劲了。
宋智勇看老婆一硬，他立刻软了下来：“不坐不坐哈。那我去找找子恩，也让他回来歇会儿。你看子艺睡得多香！”
“你有病吧。子恩在床上躺了那么长时间，如今好不容易能跑跑，还难得在火车上遇到个同学一起玩儿，你去搅局？”
“那你饿不？我给你泡碗面？”
“不饿。”
“那我给你洗个水果？”
“不吃。”
“……”宋智勇不说话了。我闭着眼都能想象出来他那一脸的囧。
“扑哧”谷小秋乐了，笑声明媚动人，“瞅你那傻样儿。”
“呵呵。”宋智勇发了声憨。
“唉——”谷小秋突然就感慨起来，“快十年了，子恩都这么大了。想当初，要不是怀了他，我俩早一拍两散，怎么能走到今天？”
“嗯。”宋智勇轻声附和。
“可惜……”不知怎么，谷小秋就带了哭腔，“本来是双胞胎的，两个男孩儿……那个一出生就……”
二人停下来。我在他俩的默默无言中，努力消化着这个家最深最重的秘密，心中五味杂陈。
“留下一个也挺好的，”宋智勇的声音突然开口，“要不然，仨孩子真养不起啊。”
“你！”谷小秋应该是抬手揪了宋智勇的耳朵。
然后，我妈笑骂和我爸求饶的声音就变成了隐隐约约的背景音，陪我进入了下一个梦境……
那时做着美梦的我根本预料不到，这旅行除了让自己比宋子恩多知道了个父母的秘密之外，还莫名其妙地背上个天大的罪名！
旅行的重头戏是爬一座风景区的名山。
山上风景如画的同时，还遍布寺庙道观，香火极为鼎盛。正统的僧道多正襟威严，立于庙堂之上。反观混在游客中招摇撞骗的“江湖人士”倒显得更接地气一些。
开初，宋智勇还一路拦着，不理不睬。
到了后来，那些人都往他的死穴“发大财”上招呼，他也没挺住啊。终于还是栽在了一个看上去道骨仙风的老头子手里。
“看施主的面相应该占个‘双’字，事事遇双则妙，你这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所谓好事成双，施主自有了一双儿女，财运比之前可是好了许多？”
“啊。”宋智勇爱听这话，嘴也咧开了。
“儿子是我非要生下来的，说到底也是你媳妇我的功劳。”谷小秋面露得色。
“的确，这位女施主人中深长实属旺夫之相。”老头子捻了捻胡子，“你二人相配自是极好的婚姻，花开富贵，财旺家兴。男施主还有十年大运要走，到时便如金菊迎风，寒梅傲雪，众人可望而不可及呀！”
“哈哈哈……你个老头儿还真挺会说。”谷小秋开始给她丈夫使眼色，“他一个出租车司机怎么可能大富大贵？我们就当听一乐呵了，借你吉言，借你吉言。”一边说，她一边扯着宋智勇往前走。
那老头见对方不买账了，赶紧一声叫住：“不急啊，施主，我还有最后一句要相赠。你这十年大运只有一处漏财，需要注意。”
谷小秋果然慢下了脚步。
“便是这一处。”老头子说着，指了我的额头，“我若没算错，小姑娘此处可是有枚胎记”
我下意识地捂紧了额头。不可能，明明这厚厚的刘海儿挡住了一切的。
老头儿继续慢条斯理：“女施主原本自带财气，怎奈生下的女儿偏偏有这处克母的胎记，财气从这里泄露出去，自然是不能给丈夫源源不断的助力了。”
“克母？”宋智勇的语气已经不对了。
“这胎记甚是厉害，别说是母亲，便是小女孩儿的女性长辈都会因此有所波及。”
“什么？！”这次换谷小秋神色大变。
时年十二岁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女性长辈？难道指我出生没多久，便因病去世的奶奶吗？
“哇——”我哭叫，一只手狠命搓着有胎记的那块肌肤。
“宋子艺，住声！”我爸瞪我。
“你说！你赶紧说有什么化解的方法？”谷小秋则急吼吼地对老头子喊。
“这化解的方法嘛……”老头儿卖起了关子。
“你赶紧说，需要捐多少香火，我这就捐！”谷小秋已经开始掏钱包了。
“化解的方法就是，您把小女孩儿的生辰留下，我回去找个地方封住这胎记。至于香火钱，您随心。我们道家讲究个三、六、九，怎么捐都行，都行。”
我看着宋智勇写下了我的生辰八字双手奉上，看着谷小秋捐了不知多少的香火钱，感觉心中陈置已久的那块大石又重了一些……
下山路上，宋子恩问：“什么是克母啊？”
没人回答他的提问，只有鸟雀的叫声回荡在山谷里。
也正是从那天开始，谷小秋就再没牵过我的手。
3
“到了，丫头。”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没有多说话，匆匆下了车。想到昨晚还不如亲自把醉酒的宋子恩送回去，我顿时心揪了起来。
一个踉跄，膝盖狠狠磕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或许是错觉吧，竟然闻到了皮焦肉糊的味道。
“啪！”刚赶到手术室门口，迎接我的是谷小秋的一个大嘴巴子。
“哎，你怎么打人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眼疾手快，起身来拦着我妈已经起势，准备挥向我的第二下。
“打人？她也配叫个一撇一捺！”我妈冲着我啐了一口，“自己弟弟喝多了，不知道给送家去，让个酒蒙子在街上晃！人倒大马路上了，满头血！都不知道怎么弄的！”
我捂着热辣辣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事情的因果，只能轻声分辩：“我……我给许敏发语音了，让她出来接……”
“许敏？”谷小秋瞬间瞳孔地震，“你还能相信那个嫌贫爱富的贱人！”
“他俩不领证了吗？是合法夫妻。”我下意识地说。
“你！”谷小秋恨得牙根儿痒痒，“他俩昨天离的婚！要不然，你弟能找你喝酒？！”
我瞪大了眼睛：“离，离婚了？怎么可能？子恩没跟我说呀！”
“你还装傻！”她手虽然被人攥着，抬脚就往我小肚子上踹。
“第一，这里是医院！第二，你儿子出事儿的原因还没查清楚，对女儿逞什么凶狂？”白大褂显然生气了。
“原因不用查，就是因为她！”谷小秋恶狠狠地盯着我，一张嘴吐出万发毒箭，“她要是同意结婚，人家彩礼能给五十万，还送一套房！有了钱，子恩就能开店！许敏也不能跟我儿子离婚！不离婚，他就不会喝醉……就不会……”
我后脊背一阵发凉：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忍了这么久，她这当妈的忍得好辛苦！
“够了！”白大褂忍无可忍，“你家的私事儿自己回家解决去。现在赶紧把手术费交了，手续补办了，不准再在手术室门口闹！否则，我就报警！”
大夫话音刚落，谷小秋厉声对我叫嚷：“你是个死人吗？还不快去？！”
她是我妈，我怎么可能对亲生母亲的命令有些许的迟疑？赶紧迈出一只脚，要去收拾烂摊子。
突然，一只秀气的手拉住了我的衣襟。回头，是一位同样坐在手术室门口等人的中年妇人。她皱着眉，对我摇头，再摇头……
瞬间，我鼻子酸了，含着泪对那陌生人说：“是我亲弟弟。”
我说完，中年妇人缓缓松开了手。
……
回来的时候，宋子恩已经被推出手术室了。大夫说，目前命是保住了，但因为撞击过于严重，还可能有出血点，或许二次开颅。总之，情况不乐观。
“不乐观是什么意思？难道会成为植物人？”谷小秋死死抓住主刀大夫的手，“手术白做了吗？当大夫的心不能太黑！不给你塞红包，你就不给好好治！”
“妈，你别为难大夫了。人家也是把丑话说在前面。子恩他福大命大造化大，也许不会再出血，也许明天就醒过来了呢！”我一边说，一边给大夫使眼色。
幸亏大夫也是个识趣的，转身就不见了。
“丑话说前面？我看他就是咒念我的子恩，就是贪财心黑。”谷小秋真是失心疯了，胡话说的已经刹不住闸。
“妈，你先坐下，饿了吧？我给你买点儿吃的？子恩在ICU里，有专业的仪器和人员照顾着，不用太担心。
要不你先回趟家，休息一下，我在这里盯着？”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扶着这世上跟我血缘最近的女人。
“不用你假好心！”谷小秋瞪着跟她儿子一模一样的眼睛，说着跟她儿子一模一样的话。
她抬起手，狠狠戳我额头：“都是你这胎记闹的！在你身边的人就没好！”
我僵在原地，整整一分钟。医院的走廊没有窗，头顶一排射灯发出惨白的光，映照在我手中刚刚支付完毕，总价近五万块钱的账单上，也映照在谷小秋狰狞可怖的面孔上。
捂紧自己的小腹，努力控制，再控制。可那原本隐隐的疼痛还是变成一股炽烈的岩浆，从我心中那座一直都在的活火山里喷薄而出，冲垮了一切！
“那也是你给我的胎记，谷小秋！”我愤恨地哭嚎着，似要把若许年来的委屈都发泄在这一刻，“是你生的我，你活该遭报应，谷小秋！”
“滚！”我妈没有丝毫的迟疑，在众人的围观下对我骂出最难听的话语，“宋子艺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的儿子不用你可怜，你给我滚！立刻滚！”
我真如谷小秋所说的，立刻滚了出去。手里一沓子账单无处可放，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4
没走出医院呢，我就接到了警察打过来的电话，让我说说昨晚跟宋子恩喝酒的经过。
站下，仔仔细细的讲。我特意强调了宋子恩与邻桌女孩儿发生冲突的情节，希望能对查清事件的真相起到一定的帮助。
警察反复确认了两件事：一、宋子恩当晚是否只字未提他离婚的事实。二、我是否在跟宋子恩分手后，立即发了信息提醒许敏来接人。
在两件事我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地问：“你们怀疑我？”
“……”年轻的男声停顿了一下，说，“受害人的母亲，对，也是你的母亲谷小秋一直强调你有嫌疑。”
我好累，我可能要崩溃了。
……
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许敏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看见她那双哭红的眼睛，我一时心软，把人让进了屋里。
“姐，子恩怎么样了？”她问。
“命是保住了，但可能会二次开颅，听医生的口气，植物人的面儿大。”
话音刚落，许敏哇地哭出来。
自打认识许敏，我就烦她遇事哭啼啼的样儿，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你要是对子恩还有点儿情意，就把你俩的婚房卖了，拿一半钱出来给他当医药费。”
“婚房？”许敏一脸懵，“我俩什么时候买过婚房？”
“怎么没有？”我说，“贷款你俩婚后一起还，但首付是我家子恩出的。”
“我，我，”许敏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我俩办完婚礼后要住的房子是我跟爸妈要的，根本没有贷款的事儿啊。”
“什么？”我傻了，“那我家卖老房子，卖车的八十万去哪儿了？”
“那笔钱啊。”许敏的眼神躲躲闪闪。
我狠狠瞪她。
“那笔钱子恩买了辆保时捷718。”对方怯生生地说。
“车呢？把车卖了也一样啊。”我嗷地一嗓子。
“车……车刚开回来，就让我借朋友开出去兜风了。可谁知道朋友出了车祸，撞烂了。”
“那保险公司也得赔吧？”
“我不知道子恩没等保险手续办完就急着提车，所以……”
“你那个朋友一分钱责任都没负呗？”
“子恩说，说，说，”许敏结巴得可以，“对方都受伤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再让人赔车？”
“他倒是大方。”我不怒反笑。脑子一闪而过的是我爸临死时，瘦骨嶙峋的模样。
“姐……姐……”许敏支支吾吾起来。
我捏紧了拳头，努力镇定地问：“那你今天来，能为即将成为植物人的前夫做点儿什么呢？”
她又开始哭：“我没什么钱的……我爸妈……我爸妈……”
“你爸妈打算出多少？”我问，心底一地死灰。
“我爸妈说，既然离婚了，就不让我跟子恩有任何瓜葛了。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刚刚去二手店卖了一个随身的包，这四万块给你。”说着，许敏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我手上。
“姐，一听说子恩出事儿，我爸就把我的手机和银行卡都收了，订好三天后飞国外的机票，要让我去那里重新开始。”
我冷哼：“子恩出事倒称了你爸妈的心！”
“我……我们不是坏人。”她解释。
“我是！”我音调提高了八度，“我是坏人！”
许敏被我吓着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直直盯着我。
“行行行，能拿出这四万块钱，算有情有义了，许敏。”我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态度，“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她倚着门框看我。我厌恶地别过脸去，静静等着那一声门响，等着这个叫许敏的人消失在我、我妈和我弟的世界中。
许久，我只等到了一片死寂。诧异地转回头，那女人依旧在原处没有丝毫的动作。
“那个……林涵……”许敏似乎还要跟我说什么。
“闭嘴！”我像条疯狗扑到女人近前，想要咬断她的脖子。
“好好好，我不提林涵，不提……”她竟然还敢开口，“其实你可以去……找找王大胜……他一直……”
“滚！”我对着许敏嘶吼，“快滚！”
看着她踉跄逃走的身影，我突然发现，自己怒不可遏的时候跟谷小秋一样，也爱让人“滚”。
5
赶走许敏，我有些虚脱地瘫在自家的地板上。
冥冥之中，看见我爸宋智勇。躺在病床上，一脸温存慈爱地凝视我。
“子艺啊，我的大闺女。”他开口。
那熟悉的声音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拉我的手，轻轻地问：“等着急了吧？”
我屏着气，不敢出声，怕梦突然就醒了，怕自己刹那就没了父亲。
“爸给你买最爱喝的AD钙奶了。”
我正要去接，一下子变成小小的自己被父亲抱了起来。
顿时想起自己三岁时，有天等到很晚很晚都没人来幼儿园接我。小小宋子艺只好跟着打更的老爷爷一起吃了方便面当晚餐。直到月亮升的老高老高了，爸爸的身影才出现在幼儿园的门口。
他抱起直奔向他的女儿，张开宽厚温暖的大手抚小女孩儿细软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他说：“爸爸是赶不过来接你啊，子艺。爸爸今天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儿。你能原谅爸爸吗？”
场景再次回到病床边，二十二岁的我边给父亲擦眼泪，边频频点头。
“你是姐姐，要护着弟弟。”我爸跟我说的倒数第二句话。
“爸爸很多事都做的不好，你不要怪爸爸啊，子艺。”我爸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哭着醒过来，发现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未接来电1，王大胜。
……
王大胜不是坏人，他是许敏的远房表舅，是我学生王梓的父亲。
与许敏的父母一样，王大胜也是因为拆迁改变了命运。不同的是，他不甘于做个月月收钱的包租公，很有远见地投资了智慧农业的开发，一举将财富翻了不知多少倍，让众人眼热不已。
可再风光的人也有让人背后嚼舌根的谈资——他是个鳏夫，拆迁那年死的老婆，留下个半大小子。虽然一直没娶，但他四十郎当岁的年纪，岂能闲着？众人都传他频繁更换秘书是为了“选妃”。
我对王大胜没什么第一印象。因为宋子艺只是通过许敏介绍，来给他那个顽劣不驯的儿子补习的家教，一个家教应该关注的是雇主会不会按时给钱。
王大胜倒是从没差过补习费，开始是让秘书给我转，后来变成王大胜加了我微信，亲自转。等王大胜第三次主动要求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才发觉一切都不对味儿了。
“宋老师，你爸的情况我听许敏说了，今天早上医院催缴的钱我已经给交上了，就当提前预支给你的补习费。你不用担心停药撵人的事了。”王大胜的开场如此的直白。
“嗯……嗯？”我一愣。心下盘算，那我得给王梓补习到什么时候啊？
他把车熄了火，转头看我，嗫嚅着，似乎很不好意思开口，但王大胜还是顶着自己厚厚的脸皮，说了出来：“宋老师，你真有办法。我们家王梓换了多少个家教了，只有你能治住他。”
“啊，啊，”我莫名感到了一丝危险，“我也就是个大学生，出来给人补习的时间挺短的。那里敢说有办法啊，可能我跟王梓投缘吧。”
这话也不知怎么就对了王大胜的心思，他咧个大嘴笑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两个字‘投缘’。哈哈哈，我儿子说宋老师最好了，他靠你身边学习，就觉得暖烘烘的，还香。总想……往你……”
王大胜似乎觉得下面的话有什么不妥，突然收住了。眼睛却死死盯着我，目光中流露出的那欲盖弥彰的欲望让我感到恐惧。
“王梓爸爸，医院前面一拐就到了，我……我自己走过去就行。”我边结结巴巴地应付他，边用手去抠汽车的把手。
“哎，宋老师，你别害怕呀。对不起，对不起，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过。”他一叠声的道歉，“刚刚……是我失态，忘情了。”
“王梓爸爸，我，我真的要下车了。我妈还等我去接班护理我爸呢。”我吓得想把自己镶嵌在车门里。
“不急不急，你爸妈那里我都打完招呼了。今天算我俩第一次约会，你过去晚点儿也是可以的。”王大胜笑着说。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他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
王大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做工精致的女包，上面叠在一起的字母L和V闪闪发光。
“喏，这个给你。”他递过来，还不忘说一句，“你打开，里面还有惊喜呢。”
我没动，脑子里在反复播放他上一句所说的话。
“还不好意思，那我给你打开。”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啪地打开——某品牌最经典的四叶草项链。
我依然像块木头。
王大胜突然就急了，开口道：“我就说了这样肯定不行吧。都是许敏给我出的馊主意，全怨她！”
“许……敏？”我更是吃了一惊。
“算了算了，我也不弄这虚招子了。”王大胜换了一副嘴脸，“我一个大老粗，就直说了。”
他向我又挨近了些许，我却一直紧张地找不到那个打开车门的把手。
“我看上你了，宋老师。之前许敏带我去医院看了你爸几次。跟你爸妈商量完了。你爸的病，你弟弟日后结婚都由我来负责。等你进了门，就管王梓哈，家里其他事儿也不用你。我王大胜的女人是在家当太太的，不可能让你吃苦。
我承认，王梓他妈没了这些年，我身边儿是没缺过女人，男人都有生理需求，我就逢场作戏，这个你懂的。”
王大胜一脸的信誓旦旦：“但宋老师，我对你是死心塌地。只要你点个头，咱立刻去买房，今晚你可以住进我的别墅，明天领证，我银行卡跟密码都给你。岳父岳母对我这样的女婿那是相当满意了。”
说着，他脸上浮起一丝暧昧的笑。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摁下一串我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王大胜开口就是：“妈。”
这是哪里？对面的男人是谁？车门把手终于摸到，可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去打开它了。
“宋老师，你妈要跟你讲话。”王大胜把他的手机贴在我耳边。
谷小秋的声音立时刺穿我的耳膜：“子艺，妈知道你最孝顺了。大胜人不错，样样都好。
你跟大胜好好玩儿。玩儿太晚，回不来，你就住他哪儿，也行。不用担心我跟你爸哈。没事，我再挺一宿没关系的。”
“妈——”我整个人抖的已经不成了型。
“咱家的情况你知道。大胜是我求许敏帮你找的，人特实成爽快，要没他，你爸今天就被撵出医院了。为了你爸，为了子恩，你一定跟大胜好好处，把握机会哈！”没等我发出声音，谷小秋已经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的谷小秋在笑，我眼前的王大胜也在笑，搞得我禁不住也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笑声尖利又刺耳，“行行行，我同意。”
“真的？”王大胜多了一句嘴。
就在对方略一走神儿的时候，我扳开车门把手，疯了一样冲出去！
王大胜的确不是坏人，他还挺仗义的。即便我用那样一种难堪的方式拒绝了他，他依然没有索要已经为我爸垫付完的医药费，还让许敏转达，那钱就算他惊扰我，给的赔偿了。
这事儿到我爸死之前，整个宋家再没人提起。
6
我爸死于尿毒症，原本可以换肾的。但他拦着挡着不让换，说是要把房子和车都留着给儿子买房娶媳妇儿。可惜，到闭上眼睛前，他都没见到宋子恩的结婚证。
我爸葬礼上，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谷小秋，我突然想起那个老骗子。他说的什么十年大运啊？宋智勇一天运都没走过，就这么死了。
还有我头上这块胎记——他胡说八道了两个字“克母”，我就真的没了妈！而且……不是克母吗？为什么死的是我爸？！
葬礼那天，许敏也来了，在灵前一顿哭。宋子恩指着她的肚子，对我爸的遗体哭叫：“爸，你有孙子了！你有孙子了！”
这个肚子里的未成形的胎儿终于换来了宋子恩跟许敏的结婚证。可惜啊，就在许敏父母张罗着给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办婚礼的时候，胎停了。我妈跟我弟的美梦戛然而止。
接着就是稀里糊涂的三年时间，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的宋子恩跟着许敏一起花她父母给的钱，也不肯找工作。其间，又嚷嚷着要买婚房，卖了家里的老房子和车，搞得谷小秋要自己打零工赚钱租房子住。
我靠自己挣学费大学毕了业。找了份工作，养活自己，月月按要求给谷小秋生活费，但我已经无法跟她住在一起，主要怕自己再“克”死了她。
因为要体面地拿到生活费，谷小秋爱叫我回去吃饭。席间，她总是极其含蓄地表达：如果能靠上王大胜那样的有钱人，子恩就一定会被许家二老接受的。
每到这个时候，我装聋，我作哑，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我妈的话！王大胜就像根刺卡在谷小秋嗓子里，扎在我心上。
如今子恩躺ICU，我们宋家也家徒四壁。是谷小秋又想起王大胜，才给他报的信儿吗？
我妈是疯，是傻了？她一面跟警察说怀疑我害了子恩，一面又打算用我跟王大胜换钱，救她的儿子！？
想到这里，我赶紧删除了来电记录，提着保温饭盒往医院去了。
……
没走到ICU门口，就远远看见谷小秋侧仰在走廊长椅上盹着，衣服上都是褶皱，却依旧花花绿绿的，引人注目。可惜啊，再招摇的衣服也掩饰不了下面瘦瘦小小缩成一团的躯体。
谷小秋真是老了。
若在以前，她定会挑这个时候去缠着大夫折腾，对护士挑三拣四，展示她得理不饶人的功力，让这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好惹。因为这样，就没人敢慢待她的心肝宝贝宋子恩！
没到近前呢，她手机响了。她迷迷瞪瞪地接听了电话，我则下意识地把身子缩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墙角。
“于兴国，你打电话来干什么？”谷小秋的语气不善，“想要儿子认祖归宗就打钱！别跟我说废话！”
对方还是跟她说了好长一段废话。
“你可以做亲子鉴定，子恩百分百是你于兴国的儿子。”谷小秋顿了一下，故作姿态地接下去，“我是可怜你老于家三代单传，到你这儿断了香火！不然我把这事儿烂肚子里，你死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
这次，没等对方有所回应，她就急切切地甩下话：“你看着办吧！”
谷小秋摁下挂断键的同时，我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7
“子艺，你醒醒。”这是我妈谷小秋的声音。
我努力撑开眼皮，王大胜那方方正正的脸出现在我视野里。
“子艺，大胜过来了。”谷小秋咧着嘴，“这人多有心啊，到医院就把子恩的主治医师换成了院长。你弟弟这回肯定有救了！”
“宋老师，你赶紧喝口糖水吧。大夫说你没啥事，就是低血糖造成的晕倒。”王大胜笑着把纸杯递到我妈的手里。
“还让我二传什么，你去伺候子艺喝呗，又不是外人。”谷小秋顺势闪身，给王大胜让出空隙。
王大胜挠着头，发出嘿嘿的笑声，一屁股坐在我床边。左手伸开，竟要把我揽在怀里喂水！
“晕倒不止是低血糖，也可能是因为我怀孕了。”我压低了声音对王大胜说。
“什么？”可能是隔得远，谷小秋真没听清我说了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不信就立刻做个检查，这是医院，相当方便。”我笑着看向那个自己叫了二十二年“妈妈”的人。
“不可能！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哪里来的孩子？”谷小秋尖叫起来。
“一夜情啊。我二十五了，人都有需求的嘛。”我把脸转向王大胜。
他如同被火燎了一样，抽身离开床垫。白色的枕头滚落在地上，瞬间被印了个巨大的脏脚印。
“那就打了！今天、立刻就打掉！”谷小秋疯了，她拉着王大胜的衣襟，苦苦哀求，“大胜，你别走啊！子艺也是一时糊涂，她那个孽种马上就能处理了！马上！”
“你让我太为难了，谷大姐。”王大胜狠狠一拉，“你也知道，我就是想要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啊。你这个……这个……”
“宋子艺，你赶紧说！说你就那么一次，就一次！”谷小秋像个野兽般咆哮！
“哈哈哈……”我笑，“好好好，就一次，就一次。”
在这肆无忌惮的笑声里，王大胜最终逃离了谷小秋的魔爪……然后，就到我了。
“宋子艺，你个畜生！”谷小秋一直喜欢这么骂我。
“我是畜生，也是不让你拿去换钱的畜生！”我冷冷地回应。
“因为你不肯用自己换钱，所以你爸就死了！”谷小秋自然不能服输，“你就是个凶手！”
“你闭嘴！闭嘴！”我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偏不闭！宋子艺你这样的就只配跟王大胜那样的人换钱！”谷小秋龇牙咧嘴地叫，“把自己想太高了，只会摔得稀巴烂！还想攀林涵那样的人家？可他妈嫌弃你穷，他本人就嫌弃你是个烂货！哈哈哈！”
“好，我是个烂货！”我癫狂地承认了，“哈哈哈，也比宋子恩是个植物人强！”
“宋、子、艺！”谷小秋再一次扬起了她的巴掌。
抬手、拦下、反推。生平第一次，我没让谷小秋的大巴掌抡到自己的脸上。
这是个单间病房……没有隔壁邻居，没有爷爷那边儿的亲戚，没有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家长，没有陌生路人和上午那个白大褂，更没有宋智勇——我的爸爸。
所以，宋子艺，你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反了你了！我是你妈！你要跟自己亲妈动手！？”谷小秋震惊于我的反抗，
“不，你不是。”我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她这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可我却听出了音调中不易觉察的颤抖。
“你不是我妈。”我幽幽地发出声音，“我妈叫谷小春，是你的亲姐姐。”
“你……”谷小秋一脸掩饰不住的震惊。
“谷小春是外地人，高中没毕业就来这座城市打工。因为她温柔可人，很快嫁给了有本地户口的出租车司机宋智勇。
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就是我宋子艺。谷小春看自己站稳了脚跟，便让留在老家的妹妹来投靠自己。没想到……”
我停下，深深地看了谷小秋一眼。
“没想到妹妹来了，就爬到了自己姐夫的床上！得知真相的谷小春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抛下她年仅三岁的女儿喝了安眠药！”
“胡说八道，谁给你编的故事？！”谷小秋冲到床前，做最后的挣扎，“你就是我亲生的！你跟我长的这么像，简直一模一样！”
“像吗？”我轻轻撩起自己的刘海儿，“不是多了个克母的胎记？”
“不、不、不，”谷小秋倒退了三步，瘫倒在病房冷冰冰的地面上，“你不可能知道。”
“我是不可能知道。”我撇了撇嘴，轻轻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泛了黄的彩色照片，“可爸爸临走的时候把这个给了我。”
谷小秋当然知道那是她双胞胎姐姐谷小春跟宋智勇所剩，唯一的结婚照。她也一定知道，姐姐跟自己仅有的区别就是小春右额顶多了颗榛子仁大小的青黑色胎记！
“n……”伶牙俐齿的谷小秋此刻竟然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我爸临终说，让我护着弟弟。”我起身，下床，走过去，俯视这个女人——谷小春的妹妹、宋智勇的续弦、宋子恩的亲妈、宋子艺的继母。
“对、对！你要护着弟弟，子恩是你亲弟弟呀。”谷小秋还在捞救命稻草！？
“是吗？子恩是我亲弟弟？”
我边问，边拿出手机，摁下视频的播放键。那是我一小时前刚刚录下来的。上面有个女人在打电话，那女人说：“你可以做亲子鉴定，子恩百分百是你于兴国的儿子……”
“啊——”
在谷小秋的哀嚎里，我扔下了许敏给的四万块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医院。
其实，我可以藏下这笔钱的。而且四万块并不能完全抵扣我之前替宋子恩交的医药费。可从血缘上讲，他是我表弟，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亲人。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8
告诉我宋子恩二次开颅手术失败，最终成了植物人的，是那个仗义出手的白大褂。他叫夏志恒，正在追求我。人不错，工作和家世也都好。
最关键的，我跟“我妈”、“我弟”如此交恶的原因不用再跟他解释了，真是简单又轻松。我差不多就要答应，让他正式成为我的男朋友了。
之前夏志恒还给我讲了谷小秋如何在病房，对派出所民警出言不逊的闹剧。那被骂得狗血临头的年轻民警只是告诉了她，事发地点的监控因为被之前的大雨淋坏，没能拍下当晚发生了什么。而且经过多方走访，也没有当地的居民目睹此事。
因此，警方目前判断是外地车辆肇事后逃逸。但由于缺乏有价值的线索，只能当成悬案束之高阁了。
我听过后，略略点头，在脑子里也开始回放当晚所发生的一切。可人的记忆总是有偏差的。那天，到底是怎样的……
“我没有二十万！你想死就死吧！”我对着宋子恩吼，转身向前跑，打算拦辆车回家。
可偏偏拐了个街角都没有出租车的影子。就在我着急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
“你咒我死？！”宋子恩喷了我一脸的酒气。
我一个闪身，不打算搭理这个酒鬼。
“你给我站住！敬酒不吃，你吃罚酒！宋子艺，我今天就亲自把你押到王大胜床上去！”说着，宋子恩上来将我死死箍住。
“宋子恩，你疯了！我是你亲姐！”我嘶喊着，挣扎着。怎奈宋子恩把我拖到了个偏僻的小巷里，接近十一点的夜，一个路人都没有。
“亲姐？哈哈哈！”宋子恩狂笑，“对，你跟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所以我爸苦苦哀求我妈，给我留个亲姐。要不然，你三岁的时候就被扔了！扔在幼儿园了！”
我僵住。
“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感觉吗？我妈根本不是你妈！
你妈叫谷小春，因为受不了自己老公搞大了她亲妹妹的肚子，早喝安眠药死了。哈哈哈。”宋子恩的面目跟他母亲一样狰狞。
“胡说！我不信！”趁着宋子恩正猖狂，我终于挣脱了对方的束缚。
“不信？”摇摇晃晃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彩色照片，“你看看吧。这是老头子死的时候，我给他换衣服发现的。怕我妈糟心，就没给她看。”
我颤抖着拿起照片，上面身着红色喜服的两个人，面目正是宋智勇跟谷小秋，可……
“看明白了吗？她们姐俩是双胞胎。”宋子恩笑着说，“仔细看看你妈头顶上跟你一模一样的胎记！”
“不、不可能！”我双耳嗡嗡作响，血液直冲头顶，顷刻间就要原地爆炸了！
额头有胎记被母亲不喜，弟弟拿出张照片，我却发现另有隐情
“怎么不可能？”宋子恩吃吃笑着，“亲妈能拿你跟王大胜那种人换钱？明明有个林涵在你身边的。”
“林……涵……”我说出这个让宋子艺魂牵梦萦的名字。
“林涵也是个傻子，什么人的话都信。哈哈哈……”宋子恩笑得开心极了，“我和许敏P了几张你跟王大胜上宾馆开房的照片给他看。他就信了，就相信你会为了钱‘舍身救父’，立刻甩了你！哈哈哈……”
“不——林涵，我的林涵！”
“哈哈哈……”宋子恩缓缓松开手，站得远了一些。仿佛这样才能更好地欣赏我的痛苦。
我在打滚，万箭穿心的宋子艺在地上打滚。过了有整整一个世纪，才停了下来。
“王大胜有什么不好？！”忽然，宋子恩一脚踏在我的裙角上，“他那么有钱，你跟了他，我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有了！”
稍稍清醒的我努力挪动着自己的脚踝，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剧痛。看着对方癫狂的样子，潜意识在提醒——要逃走了，必须逃走！
“许敏，你来接子恩了吗？”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了逃离的方法，对着小巷的另一头大喊起来。
“老婆——”宋子恩受了我的指引，也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松开我，踉踉跄跄地走向那个并不存在的目标。
他愤恨地哀嚎着：“我也不想离开你……怨就怨宋子艺那个贱人！我们俩离婚，都是因为她！”
我逃出生天！一出巷口，招手就停下辆橙色的出租车，跟我爸当年开的车一模一样。
可没开出几米，司机就因为红灯停了下来，凄厉刺耳的刹车声吓得我一个哆嗦！
那声音却不是我乘坐的车辆发出的，是邻车——一辆黑白相间的车子停在了我的右侧。下摇玻璃的车窗里，露出头的正是刚刚在烧烤摊上跟宋子恩发生口角的两个姑娘。
“这些小混混真疯啊！”司机小声嘟囔。隔着玻璃窗，对方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弄个改装车，三个五个的，总在这一带飙车，闹事儿。他们事先会把周围的监控都弄坏了，出了事就逃之夭夭，警察根本抓不着！”
司机的话像咒语一般，开启了我已经停滞的大脑。千分之一秒后，我也摇下了自己的玻璃车窗，掏出手机。
平静了一下情绪，清晰洪亮地发出语音：“许敏，我有事先走了啊。我跟你老公没走远，就在你们家园区对面的小吃摊儿吃的烧烤。子恩喝多了，赖着不肯走。你出来迎迎他吧。”
我边说，边不经意地看向刚刚逃出来的小巷子。转回头时，目光恰巧与邻车的两个姑娘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啊，当晚受了重大刺激的我在这一瞬间忘记了她们是谁。茫茫然又摇上了自己的车窗。
红灯变成绿灯。我的出租车比邻车更快地驶离了那是非之地。
因为车子太旧，车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被我摇紧，飘进来的一丝夜风，让人觉得刺骨寒凉。
在窸窸窣窣发了好一阵抖之后，冰冷的左手和右手终于寻到了合抱的路径，被自己拥住的那一刹，我哭了……（原标题：《秘密：寒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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