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姚代表什么生肖兔

民国十大悍匪之湘西巨匪——姚大榜(三),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那些年之那些事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姓姚代表什么生肖兔1

引言:姚大榜在湘西先后为匪50多年,同期好多名气大过他的土匪,早早的领了盒饭,而他能够屹立不倒,跟他阴险、多疑的性格以及狡诈聪明的匪性有很大关系。他懂得如何在弱肉强食的旧社会中称王称霸。

湘西巨匪姚大榜之画像

任人唯亲,就地选材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所以积极的笼络一大批人才为己所用。然而再好的人才也会有异心,如何解决这问题呢?姚大榜用一招,就轻易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任人唯亲,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来。他虽然没什么高深文化,但是从生活中学到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道理,只有同姓同宗同源,才会有共同的利益。于是,他就从此处入手、构建忠于自己的班底。

他任命龙永安为副营长,掌管着内务和财务。龙永安在军队里当过连长,熟悉队伍管理,能力自然也不会差,更重要的是龙永安是自己大老婆的亲弟弟,自己的小舅子,这种关系自然可以完全信任。姚廷荣是黄浦军校毕业的学生,也在国民党部队里当过连长,精通军事。姚大榜找到他后,以同姓套近乎,拉拢他为自己效力,不出意外,姚廷荣被任命为负责军事行动的副营长。营级领导已经构架好了。

接下来就该物色三个连长的人选了。于是姚大榜四处打听,按照姚姓去搜寻。终于在大湾罗向家地找到一个人,此人曾在国民党部队做过排长,为人心狠手辣,有很多实战经验,最重要的是他也姓姚,叫姚章祖,于是姚大榜任命他为第一连连长。

他又把同乡姚丫生矮子(本名:姚国安)找来做第二连连长,姚国安个子虽然矮小,但作战勇猛有血性,腿脚功夫了得,在山区如履平地。第三连连长,叫姚本富,绰号富林麻子,也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兵,枪法很好。有了得心应手的干将,姚大榜的队伍就很快的发展起来了。

恩威并施,笼络人心  

土匪自古就是些游离于传统道义以外的亡命之徒,两面三刀的事情,时有发生。没有相当的智慧,是很难驾驭他们的。姚大榜很会体恤部下,并积极给部下出头处理各种事情。曾经有一张姓大户人家,诬陷姚大榜的手下人,在开荒栽苕时,挖了他家祖坟,一时间,双方无法解决。姚大榜得知后。立马把这个姓张的叫来,让他在苕田上标注出祖坟位置,然后派人深挖,如果他所说属实,则命手下人恢复其祖坟。如果没有,则要留下买命钱,还要赔礼道歉。张大户本就想借势欺人,哪成想姚大榜一下子把他推到了断头台上,不得已,张大户赶紧赔礼道歉,并赔偿了一大笔钱,才算了事。而姚大榜的手下,无不感激姚的偏袒护犊之情。

巧取豪夺,囤积财富

姚大榜深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所以不择手段的敛财,靠着给龙溪口的商户押运货物,赚了不少真金白银。同时他自导自演抢劫客商,抓捕嫁祸他人,即赚得巨额财富,又迷惑了不少不知真相的客商。他也凭着自己跟各路土匪的关系,经常以剿匪的的名义,敲诈勒索政府,赚了银元扬了威名。

针对普通老百姓,他的土匪习气暴露无遗,

当年他杀掉蔡建狗,落草为寇,正当蔡家人四处寻仇时,姚大榜先他们一步,带了二十几名土匪将蔡家满门杀了个一干二净,蔡家的房屋、土地、财产等也顺理成章的被他据为己有。

土匪抢劫村庄

据说姚大榜名下田地一项就有1200石谷田,一石谷田折合现在是6.3亩,也就是说光土地他就占有7500多亩地。

巨额的财富,也为姚大榜扩大队伍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坑蒙拐骗,反复无常

姚大榜通过扣留龙溪口保安队,获取了第一批武器,20多支枪。而后的他,获取武器的方式就不拘一格了。除了直接购买、缴获、自己制造外,抢劫军火库,也是他重要的一个枪支来源,他曾经安排部下抢劫晃县白土军火库。另外借着被国民党军队招编的机会,领到武器和军饷,立马来个卷包会,逃之夭夭。国民党对他数次诏安和收编,而他每次都不服从管束和调遣,没有多久,他就故技重施,待着武器与军饷回到土匪老窝。如此反复无常,让国军吃尽苦头。

化整为零,保存实力

民国时期,湘西土匪猖獗,最多时为匪者人数逾十万。国民政府也曾怕养虎为患,多次对他们进行围剿打击,而土匪之间也是为了利益或仇恨相互倾轧,不断的蚕食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姚大榜这波土匪还能够生存下去,跟姚大榜的一个重要策略有关。他将自己的队伍化整为零,仅留一小部分心腹在其周围驻扎,其他队伍在自己得力干将带领下,在周边活动,各自为战,互相支援,这给围剿带来极大的困难。

卧榻之侧,唯我独尊

生性残暴、多疑的姚大榜,知道只有武器和一干听命自己的兄弟,是远远不够的。他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如果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老百姓都不支持他,他怎么可能有立足之地呢?于是在他的家乡,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捣乱,哪怕是自己的部下,也严格执行这一原则。即使面对过路的客商,也要保证他在自己地盘上的安全。有一次,一个过路的客商被抢劫杀害,外界直指姚大榜,姚大榜非常气愤,发誓要查清此事,给众人一个交代。经过一系列的调查,最终发现是自己一个姓吴的手下做的案,姚大榜当场将其击毙,并严令部下,以此为戒,不得在自己的地盘上乱来。

姚大榜不但对自己部下严格要求,即便是外地土匪来此干坏事,他也毫不客气。黔东有一匪首名叫潘桥桥,他跑到姚大榜的家乡陈老满家抢劫,姚大榜知道后,在大年初一,就亲自带起人抓来潘桥桥等三人,不但让潘桥桥退还抢劫的财物;还要潘桥桥赔偿500块银元作为,自己的辛苦费。潘桥桥哪敢不从,只能按照姚的要求,交清财物,结果依然没有能够逃脱被杀的命运。 

小搞仁政,表面功夫

姚大榜在他的地盘也会做一些与民有益的事情。比如他在雾尘、新民先后办了两所小学,并自任校长,确实解决了当地一些孩子上学难得问题。不过他的本意却是以为为掩护,将学校作为与各路土匪沟通、联络、分脏的据点;甚至最后撕破伪装,直接在学校里设立了供应自己武器的兵工厂。

疑心重重,肆意妄为

姚大榜深知自己作恶多端,必然会引起仇家的打击报复,所以时刻都保持着高度警惕性,随时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或者在情势不妙时,随时随地溜之大吉。

为此他会把双枪放在衣服口袋里,即便是与人说话也是手不离枪,哪怕吃饭时也是一个人端着碗蹲在墙角,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以防突发事件的发生。据说有一次一个客商跟他正在谈事,突然打了个喷嚏,客商便下意识的伸手从口袋掏手帕,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竟然引起了姚大榜的怀疑,他怀疑以为此人要掏枪对其不利,于是瞬间出枪把人给打死了。可见其疑心有多重。

前面文章也提到过,他为逃避危险,睡觉都会脚趾夹一柱香,小心谨慎到如此程度,也就难怪他可以纵横江湖这么久!

总之,姚大榜能成为与座山雕一样知名的土匪,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

(未完待续)

姓姚代表什么生肖兔2

(上一章-赶大集 想要了解之前发布小说内容的小伙伴,请点击作者头像,进入文章列表阅读,点关注,不迷路。)从集市上回来,苏父将剩下的银子交给姜氏。

“这么多银子?今年的粮食涨价了么。”姜氏面露喜色。

“没有,都是二丫的功劳。”苏父便将二丫抓到小偷,卖出粮食的事情告诉了姜氏。

“二丫真的是咱家的福星呀。你还记得二丫当年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有个游僧路过咱村,说咱二丫以后是个有福气,有大造化的人,好像说什么涅什么重生,哦,对了,叫涅槃重生。”姜氏回忆着。

“看来那场大病之后,咱闺女就是这个涅··涅槃重生。”

“说起当年,也不知韩大哥他们一家现在怎么样了,韩家那小子还跟咱二丫说过娃娃亲呢。”姜氏笑着。

“那时候就是开玩笑,哪能当真呀,韩大哥他出去打拼这么些年了,肯定也闯出门堂。”

“你说得对,当年也没个正式的文书,而且这么多年都断了联系了。”姜氏回身准备做饭。

苏父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苏父不想提起这个娃娃亲,不光是因为两家断了联系,还因为不知道韩家那小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万一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担心二丫嫁过去受委屈,还不如在附近找个知根知底的,成亲之后娘家也能出得上力,不敢欺负了自家丫头。

时间流转,天气转凉。

苏雪让苏父又做了一个地龙箱,因为家中又添了6只小鸡,现在地龙有点 供应不上了,而且马上天就要冷了,要赶在冬天之前再养一批。

“爹,我听说鸡养多了最怕的就是鸡瘟,等来年开春,你去买点生石灰,我们每个角落洒洒消消毒,这样鸡就不容易得病了。”苏雪每天都把鸡圈收拾的干干净净,生怕他们生病。

“好,听你的。”苏父一边做着地龙箱子,一边回道。

晚上吃过晚饭,小宝偷偷的朝大宝,苏雪使着眼色,二人跟着小宝走到院子角落里。

“你又搞什么名堂,神神秘秘的。”大宝看小宝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要干坏事了。

“哥,姐,有好玩的事情,你们去不去。” “你先说什么事情,我们在考虑去不去。”苏雪道

“石头哥说带着我明天要去山上打猎,你们如果想去,也一起。”小宝回头看看屋里的爹娘,生怕被发现。

“我看呀,你不是想带着我们,你是怕被爹娘发现了,找我们当挡箭牌呢。”

“才不是呢,姐,你上次不还说想去山上看看么,才不是要拿你们当挡箭牌呢,不是。”小宝羞红了脸。

“好好好,我逗你呢,明天什么时候去。”

“石头哥说明天卯时在山脚下等我们。”小宝自动忽略大哥的意见,他知道,只要姐姐同意了,大哥不会反对的。

第二天一早,三人背着小篓向山脚走去。

“石头哥,我们在这儿呢···”小宝隔老远就冲着山脚下的石头挥手大喊。

少年转过头来,挥手示意。

因为二丫以前身体不好,不经常出门,对石头没有什么印象,完全都是听大宝小宝说起的,石头是本村人,姓姚,比大宝还要大两岁,读过几年私塾,据说私塾的王秀才都说他天资聪颖,不过家中父母不久因病去世,石头就跟着爷爷生活,不再读书,平时总上山打猎贴补家用,王秀才大呼可惜。因为读书好,又会打猎有些身手,村里的小孩子都特别崇拜石头。

待走近,苏雪打量着这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的,可能因为经常劳作,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一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石头哥,你等久了吧。”小宝跑到石头跟前。

“没事,我也是刚来不久。大宝,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又壮实了,二丫,你起色看起来好多了,之前听小宝说起,一会你如果累了,就跟我说,别自己忍着。”石头寒暄着。

几人说完顺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我在前面挖了几个陷阱,先过去看看有没有收获。”石头在前面带头走着,时不时的往后看看几人有没有跟上。

苏雪看着,心道,这个小伙不仅长得好看还挺负责的,生怕我们在是山上走丢了。

陷阱里抓到一只野鸡,几人兴奋极了,苏雪把背篓放在地上,向四周看看,遇到熟悉的野菜就挖出来放到背篓里。

就在这时,从旁边树丛窜出一只兔子,可能是被之前几人的声音吓到,慌不择路,一下撞倒苏雪的背篓,被背篓扣在地上。苏雪一把按住背篓,以免兔子跑掉。

几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姐,这是什么,兔子,你抓到一只兔子,姐,你好厉害。”小宝兴奋地凑过来。

“这时兔子自己跑过来撞翻竹篓的。”苏雪也有些不敢相信,还真有自己送上门来的。

石头过来帮苏雪抓着兔子,绑好,重新放到背篓里,“看这只兔子的肚子,好像是怀着小兔子的。”

苏雪听到石头说着,便凑过来,“这肚子果然有点大,那我是不是可以养着,生好多好多小兔子。”

石头一抬头看到苏雪的脸凑到他面前,不禁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可,可以的,不过要给兔子大一点的空间,多喂点它经常吃的山上的草,不然很难养活。”

苏雪没注意石头的异样,还沉浸在养兔子致富的设想里。

不过这一幕被大宝看在眼里,大宝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继承了苏父的女儿奴的优良传统,大宝将妹妹奴发挥的淋漓尽致。

大宝走上前来,将石头和苏雪隔开,跟苏雪说道,“妹妹,我们换一下背篓吧,这个背篓挺沉的,我来背吧。”

说着就背起苏雪的背篓。

石头猛地被大宝挤了一下,感到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几人继续向前面走去。

“嘘,别说话。”石头压低声音,朝着一个方向慢慢走过去。

苏雪几人听到石头的嘱咐,几乎不敢呼吸了,藏在石头身后。

苏雪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看到一只狍子慢悠悠的从远处走了过来,苏雪想再往前看看,不小心踩到树枝,狍子警觉地立刻朝前跑去,石头几人赶忙醉追过去,石头搭弓射箭,一气呵成,待苏雪几人反应过来,狍子已经躺在地上蹬腿了。

姓姚代表什么生肖兔3

北凉王府龙盘虎踞于清凉山,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

作为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在庙堂和江湖都是毁誉参半的北凉王徐骁作为一名功勋武臣,可谓得到了皇帝宝座以外所有的东西,在西北三州,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宰,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难怪朝廷中与这位异姓王政见不合的大人们私下都会文绉绉骂一声徐蛮子,而一些居心叵测的,更诛心地丢了顶“二皇帝”的帽子。

听到老人口中“姑娘”的称呼,女子一双极好看的黛眉下意识微皱,但并未反驳什么,望向前方缓慢前行的铁骑队伍,眯起桃花眸子,隐约有杀机,自言自语道:

“不曾想还真是位公子哥。徐叫花,莫非这就是你常说的九假一真好拐骗?北凉王徐骁,号称破城过百杀戮三十万生灵的人屠,怎的有这样一个不争气儿子?”

王妃墓四周由白玉垒砌成两道城垣,形成城中有城的大千气象,主神道更是长达六十丈,按照典制,王朝帝王神道两侧摆置石兽不过九种,这里却有足足十四种!

近百尊石刻,神定精盛,贯穿一气,气势如虹,除此之外,陵墓宝顶高度和地宫规模都远超王朝任何一位藩王,而且构建了独具匠心没有先例的一座梳妆台和两座丫环坟,当时王妃墓初建成,被无数世人诟病,皇帝御书房几乎是一夜间摆满了弹劾奏疏,但都被压下,不予理睬。

人屠北凉王走在主神道上,心中默念,刚好三百六十五步。

这位权倾朝野的唯一一位大柱国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入朝受封,从那扇红漆大门走到坤极殿殿门,第一次年轻气盛,走了二百八十四步,后来年纪大了,加上腿瘸,就越走越多,越慢越长,但始终没有超过三百六十五。

戎马生涯四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徐骁问心无愧,不惧天地,不怕鬼神。

徐骁下楼的时候问道:“丑。袁左宗能服我儿,那陈芝豹?”

阴暗处,传来一阵如同钝刀磨石的沙哑嗓音,“回禀主公,不能。”

徐骁揉了揉太阳穴,笑了笑,“如果本王没记错,洛阳公主坟一战,陈芝豹救过你的命,这样的交情,你就不懂替他打个圆场?就不怕他今天就暴毙?”

沉默。

忠孝义。

在北凉,这个次序不能乱。谁乱谁死。注定永远躲在幕后的“丑”若替陈芝豹圆场,无非是多搭上一条人命的小事。

徐骁心思难测,自言自语道:“小人屠。”

“北凉参差百万户,其中多少铁衣裹枯骨?”

“功名付与酒一壶,试问帝王将相几抔土?”

“山上走兔,林间睡狐,气吞江山如虎。”

“珍珠十斛,雪泥红炉,素手蛮腰成孤。”

“十万弓弩,射杀无数。百万头颅,滚落在路。好男儿,莫要说那天下英雄入了吾觳。小娘子,莫要将那爱慕思量深藏在腹。”

“来来来,试听谁在敲美人鼓。来来来,试看谁是阳间人屠?”

哀莫大于心死。

徐凤年站在阴影处,眯眼望着小泥人和小雪人。

大柱国徐骁神出鬼没,站在身后轻笑道:“看了十几年还没看够?”

徐凤年翻了个白眼。

徐骁瞥见春雷换掉了绣冬,咦了一声,好奇问道:“怎么骗来的?”

徐凤年冷哼道:“别跟我装糊涂,王府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徐骁微微一笑,道:“既然被你和白狐儿脸寻见了底下门道,那就陪爹再去一趟灵堂?”

徐凤年嗯了一声。

沉默跟着驼背的徐骁走进听潮亭,徐凤年掷出春雷,打开门。

看见徐骁空手而入,徐凤年小声道:“不敬酒吗?”

徐骁头也不回,平淡道:“不需要,就我一个活着了,敬什么酒,谁都喝不到的玩意。”

到了被徐凤年视作阴间地府的灵堂大厅,徐骁坐在垫子上,朝徐凤年招招手,示意一同坐下。

徐骁等儿子坐下后,指了指正前一方一块牌位,“陈邛,陈芝豹的父亲,锦辽一战,他把命换给了我,否则今天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益阙大败,这位号称万人敌的王翦,双手硬托起城门,让我逃命。他的尸首,被剁成了肉泥。”

“征战西楚,我与敌军于西垒壁苦苦对峙两年,全天下人坚信我要与西楚皇帝联手,然后将天下南北化江而治。好不容易在京城当上官养老的马岭,为了替我说话,带着北凉旧将一共十四人,不惜全部以死替我表忠。”

“东越邢丘,一喝酒就喜欢用那副破嗓子高歌的范黎也走了。”

“西蜀境内,离皇宫只差十里路,军师赵长陵病死。只差十里啊,他就能手刃灭他满门的西蜀昏君。”

“韩隶,本无死罪,为树军纪,是我亲手斩下头颅。”

……

徐骁一块一块灵位指点过去,嗓音沙哑,声声平淡,处处惊雷。

徐凤年浑身颤抖。

徐骁瘸着站起身,挺直了腰板,望着一层一层堆积上去的灵位,冷笑道:“凤年,等你出了西凉,爹便要去一趟京城,我倒要看看,谁敢要我的命!他们那点气力,可提不起人屠徐骁的项上人头!”

三百重甲铁骑,更是马蹄如雷。

雄州州牧姚白峰与所有人一同敬畏作揖。

帘子并未掀开,更没有走出车厢,只是传来沙哑声音:“入城。”

竟然无人敢于流露丝毫愤懑神色!

要知道姚白峰可是北地三州士子的领袖人物,更是雄州豪阀姚氏的当家,当年首辅张巨鹿还是大黄门时,便多次向姚州牧请教学问,姚氏足足五代人俱是首屈一指的理学大家,姚门五雄,从率先提出见闻德性,到格物致知,再到即物穷理,一脉相承,与南方上阴学宫的朱门理学并称辅国双魁,南北交相辉映,一直被历代帝王青睐器重。姚白峰一生致力于将家学演化为国学,门生遍天下,如此超然地位,此时却依然对着马车上那名都不屑露面的武夫低头。

怪不得理学大家没有骨气,天下十大高门豪族,被这位人屠剔除大半,谁不怕?!

何况他六十岁高龄纳小妾,清流士子只当作一桩道德文章得了颜如玉的美谈,人屠却直言不讳骂他老不正经,姚大家听到后气得闭门谢客半年,直到门生高徒劝慰,才重新讲学。

麻姑城内,淮南王刘英赤足不束发,乱发披肩,驱散奴婢,独自站在小榭中醉酒,喃喃自语,有些疯癫。

临近城门,被骂做老匹夫的北凉王微微驼背着掀开帘子,侧望向一把年纪的姚白峰,问道:“姓姚的老不正经,刘英人呢?”

身上无肉骑马尤其酸疼的姚白峰无奈道:“回禀王爷,按照我朝祖训,淮南王不当与你相见。”

正是北凉王徐骁的家伙眯眼哦了一声。

马队经过麻姑城中轴大道,所有人皆是跪地不起,不敢抬头。

只是每隔一小段路程,便有喝声响起。

不绝于耳。

让姚白峰这群官员一阵头皮发麻。

“锦州十八-老字营青山营,步卒朱振,参见大将军!”

“辽西天关营骑卒宋恭,参见大将军!”

“琵琶营弓手龚端康,参见大将军!”

……

此时,姚白峰等人都不由自主记起那首《煌煌北凉镇灵歌》的末尾词句,着实气焰骇人。

“徐骁生当是人杰,徐骁死亦做鬼雄。笑去酆都招旧部,旌旗百万斩阎王!”

城门外来了两个行人,其中一位老僧人身穿黑衣,目三角,相貌狰狞,形如一头衰老病虎,只是神情淡漠。

另一位驼背微瘸,穿着寻常富家翁的装束,抬头望了一眼城墙,微微一笑,与身旁黑衣老僧以及一些晨起生意的贩夫走卒一同由侧孔走过城门,偶有注目视线,都放在了老僧身上,委实是黑衣僧这番相貌不像个慈悲心肠的出家人,只不过年迈苍老,行人只是多看了两眼,便不再上心。

至于老僧身边的老人,更是不惹注意,太安城是天下首善之城,连巷陌市井里头的小民都自称见识过某某大将军某某大学士,谁乐意瞧一个驼背的老头?

穿过城门侧孔,富家翁与黑衣老僧缓步前行。

富家翁负手与后,呵呵笑道:“杨秃驴,京城百万人,可就你一个是我朋友啊。”

枯槁老僧轻轻道:“若不摸我脑袋,我便是你朋友。”

富家翁嘴上说着哪能哪能,都说世上有两样东西摸不得,老虎屁股摸不得,还有就是你这杨太岁的脑袋摸不得了。可话是这么说,他却很不客气地伸手去摸老僧的光头,老僧也不阻拦,只是叹气。

富家翁摸了摸黑衣老僧光头,哈哈大笑。

黑衣老僧一脸淡然。

这颗脑袋。

齐玄帧当年倒是也摸过,然后莲花顶就塌了一半。

黑衣老僧杨太岁叹气道:“你就这般衣着去上朝?”

徐骁笑道:“我去马车上换身衣服,在北凉没机会穿,这些年养尊处优,胖了许多,不知道合身不合身,如果穿不下就麻烦了。”

老僧一脸罕见头疼无奈的表情。

徐骁哈哈大笑,走向一辆只剩几位王府贴身扈从的马车,王旗麾下铁骑自然不能带到这皇城墙根下,成何体统。

黑衣杨太岁没有动身,依然站在门外百丈处,神情萧索。

当年,他还是个求功求名的僧人,徐骁便已带着六百黑甲闯出锦州,他为先皇出谋划策,徐骁为先皇做先锋,一文一武,相得益彰,那时候,先皇视他们二人如左膀右臂,曾在那扇大门里一同爬上保和殿饮酒,月夜下一起谈乱天下大事,徐骁读书不多,总会被他们逼着吟诗,粗糙俗气,次次都被笑话,醉酒以后便肆意横躺,谁枕着谁的胳膊,都无所谓,最后一次相聚,是徐骁灭西楚回京受封大柱国,只是相互言语,再无当年的肆无忌惮。那以后,他便不再参政,只谈禅与诗。

再之后,他被先皇授意与徐骁喝一场离别酒。

这才使得那位清奇女子独自入宫,一剑白衫。那以后,他便再无颜面去见徐骁。

一身蟒袍的徐骁走入皇城。

城门孔洞有些昏暗,走出以后,人屠遮了遮温煦阳光,眯眼遥望向那座大殿。

身前身后两排校尉齐齐跪地。

太监一个个如临大敌,依次扯开嗓门大喊:“北凉王上殿!”

这位驼背老人,微瘸着缓行,似乎一点不顾及那边有有皇帝陛下、有首辅张巨鹿、有大将军顾剑棠、有满朝文武在苦苦等候。

他默数着步数,终于拾阶而上,回望城门一眼,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老了。”

徐骁停下脚步,恰好看到活泼的隋珠公主站在阁楼外廊,趴在栏杆上挥手。

徐骁笑了笑。

就此离开钦天监。

皇后赵稚幽幽一叹,站在社稷坛中段位置,转头望向那终于老迈的背影,怔怔出神,她依稀记得当年亲眼见到那个仍年轻气盛的将军,一脸憨笑,在房中半跪在地上,为那风姿无双的吴姐姐亲手穿上一双他亲手缝制的千层底布鞋,而那剑术已是超圣的白衣女子,仅仅为了一双粗糙布鞋,便笑得无比幸福。

这一日与隋珠公主吃过了三文钱一碗的杏仁豆腐,史书上记载这是北凉王徐骁最后一次进京与离京。

依旧是一身富家翁装束的北凉王出城后,走下马车,双手插袖,望着巍峨城头。

身旁站着黑衣病虎杨太岁。

徐骁感慨道:“杨秃驴,今日一别,估摸着咱俩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吧?”

国师老僧木讷点头。

徐骁笑道:“谁后死,记得清明去坟头上酒。”

杨太岁平静道:“贫僧很贫,买不起好酒,所以肯定先死,赚了。”

徐骁伸手摸了摸这国师的那颗光头,道:“你啊,一辈子连小亏都不愿意吃,跟你做兄弟,亏了!”

曾谈笑间倾覆八国的两人就此别过。

黑衣老僧驻足原地,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摸了摸自己光头,最后低头双手合十。

可惜徐骁正眼都没瞧一下弯腰万福的靖安王妃与伏地叩拜的慕容桐皇,装束打扮与王朝第一号藩王完全不搭边的老人见儿子没挪脚步,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着雾气,笑问道:“怨老爹给的人马少了,没能在广陵那边宰了赵毅那头死肥猪?”

并没有丝毫觉得被怠慢的裴王妃眼皮一跳。不敢有任何动弹的的慕容桐皇更是身体颤抖。

徐凤年抿起一直给人感觉炎凉刻薄的嘴唇,平静道:“本以为你会骂我几句的,就算不骂,至少也不会给个好脸色。”

徐骁笑望向这个嫡长子,轻轻挥了挥袖袍,拍了拍世子殿下肩膀,一起走向侧门,轻声感触道:“知子莫若父,老爹岂会不知你是逼着自己去当这个北凉王。”

徐凤年沉默不语。

进了王府,徐凤年瞥见大管家手里端着一盏大青瓷盘,内有小瓷碗,盛放有一坨瞧着不怎么新鲜的肉。

在靖安王妃裴南苇眼中像富家翁多过人屠太多的老人努努嘴,轻笑道:“从赵毅身上割下来的,快马加鞭就给送来了。”

徐凤年愕然。

徐骁缓缓道:“你离开广陵以后,老爹让人去与他讲讲道理,约莫是他觉得理亏,就自己割下了这块肉。”

裴南苇有种转头逃窜的冲动。

徐骁这一次没有再跟最宠溺的世子殿下嬉皮笑脸,只是轻声说道:“老爹毕竟老了,再以后,可就要你自己与别人讲这些道理了。”

徐骁慢悠悠踱步回到自己房间,除了膝下二子二女,这里绝对不会有任何外人踏入,就算是陈芝豹这几位义子,有事禀报,也只是在院中门外出声,再一同前往附近的一座轶事阁书房商谈军机要事。

院中只有一株枇杷树。

夜幕中,徐骁站在树下,怔怔出神,回到并不宽敞奢华的屋内,简单朴素,外屋有两只衣架,徐骁弯腰从桌底拉出一只箱子,打开以后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满满一箱子的布鞋。徐骁拿出一双缝到一半的厚底布鞋和针线盒,点燃蜡烛后,娴熟咬了咬针头,手指缠上丝线,开始缝鞋。

不远处,两架衣架,架着一套将军甲,一件北凉王蟒袍。

窗外,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看不清了。”

视线开始模糊的李义山颤抖抬起手臂,拿手指凌空指指点点,好似那些年与年幼世子殿下一局局黑白对弈。

他布满沧桑的脸上似乎有些遗憾,当年对这个孩子太严厉了,责骂太多,称赞太少。

这名不知是病死还是老死的男人,他的脑袋沉沉靠向肩并肩而坐的大将军,喃喃道:“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一觉睡去,不再醒来。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

白狐儿脸撇过头,不忍再看。

北凉王徐骁只是轻轻帮他拢了拢那件快要滑落的狐裘。

北凉边境上,一万龙象铁骑蓄势待发,铁甲森森。

身穿一套旧甲的徐骁站在军前,朝身边黑衣少年指了指北莽方向,轻声说道:“去接你哥。”

黄蛮儿看似憨憨一笑,却透着一股血腥壮烈。

徐骁转身笑问道:“龙象军,敢不敢长驱直入一千里?”

将士沸腾:“死战!”

少年骑上黑虎,拿出一根丝带,双手抬起绕闹后,系起了那一头披肩散发。

动作与他哥如出一辙。

老先生忧心感慨道:“可是龙象军才一万啊。不计算沿线兵马,光是五镇兵力就有精锐甲士六万。还得跟两位北莽大将军面对面,行吗?一万龙象军,撤得回来多少人?”

徐骁打了个哈哈,“忘了跟先生说了,咱们北凉的大雪龙骑军,也马上要出发了。”

北凉铁骑甲天下,大雪龙骑雄北凉!

老先生在这大夏天的,像是感到了凉意,搂了搂袖子。

他喃喃自语道:“可这不就意味着要真打起来了吗?不妥啊,委实不妥啊。”

徐骁一只手掌按在地图上,说了一句话,“我儿子在那里,这个理由够不够?”

一位稀客拜访净土山那座遍植杨柳的小庄子,身为主人的白衣男子亲自站在庄子门口,当他瞧见驼背老人从马车上走下,露出一抹庄上人难得一见的会心笑容,快步向前,毕恭毕敬喊了一声义父。

老人点了点头,环视一周,啧啧笑道:“才知道北凉边境上有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儿。”

若是老人的嫡长子在场,肯定要拆台反驳一句瞎说什么山清水秀,连半条小溪都无,附庸风雅个屁啊。

外人看来,这么一对不温不火的义父子,实在无法跟北凉王和小人屠两个称呼联系起来,市井巷弄那些上了岁数的百姓,总误以为这两位大小阎王爷一旦相聚,总是大块吃人肉大碗喝人血嚷着明儿再杀几万人之类的,可此时徐骁仅是问些庄子上肉食果蔬供应麻烦不麻烦、以及炎炎夏日避暑如何的家长里短,陈芝豹也笑着一一作答。

这是徐骁第一次踏足小庄子,庄子里的仆役在陈芝豹庇护下过惯了短浅安稳的舒坦日子,少有认出徐骁身份的慧眼人,好在徐骁也不是那种喜好拿捏身份的人物,根本不计较庄子下人们的眼拙,若是新北凉道首位经略使李功德这般势利人物,肯定要恨不得把那些仆役的眼珠子剐出来喂狗,陈芝豹反而云淡风轻,甚至不刻意去说上一句,从入庄子到一处柳荫中落座,从头到尾都不曾道破徐骁身份。

庄子外围不树高墙,杨柳依依之下,父子二人可以一眼望见无边际的黄沙,一名乖巧婢女端来一盆冰镇荔枝,冰块都是从冰窖里一点一点拿小锤敲下来的,荔枝这种据说只生长在南疆瘴地那边的奇珍异果,每隔一段时日就送往庄子,只不过陈芝豹少有品尝,都分发给下人,无形中让庄子里的少女们一张小嘴儿养得极为刁钻,眼界谈吐也都傲气,偶尔结伴出庄子游玩,踏春或是赏灯,别说附近州郡的小家碧玉,就是大家闺秀,撞上这些本该身份下贱的丫鬟,也要自惭形秽。

庄子鸡毛蒜皮都要操心管事的老仆也不是没跟将军提过,只不过性子极好的主子次次一笑置之,也就不了了之。

老管事私下跟庄子里年轻后生或是闺女们聊天,总不忘念叨提醒几句咱们将军治军极为严厉,你们造化好,要是去了北凉军旅,早给剥去几层皮了。从未见过将军生气的仆役,尤其是少女们总是嬉笑着说被将军打死也心甘情愿啦。

从北凉军退下来的老管事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是欣慰开怀,板脸教训几句之余,转过身自己便笑得灿烂,心想都是咱们这些下人的天大福气啊。

徐骁拣了一颗别名离枝的荔枝,剥皮后放入嘴中,询问那名不愿马上离去的秀气丫鬟,“小闺女,多大了?”

丫鬟本来在可劲儿偷看将军,被那位老伯伯问话后吓了一跳,庄子很少有客人登门,她也吃不准这位老人的身份,猜不透是北凉军里的现任将领,还是州郡上的官老爷,只觉得瞧着和蔼和亲,再说官帽子再大的人物,也不敢来这座将军名下的庄子撒野,她也丝毫不怯场,赶忙笑道:“回伯伯的话,过了年,就是十六。”

徐骁囫囵咽下荔枝,也不吐核,大声笑道:“那有没有心上人,要是有,让你们陈将军做媒去。”

长了张瓜子脸的美人胚子脸皮薄,故意抹了浅淡胭脂水粉的她红脸扭捏道:“没呢。”

陈芝豹显然心情极佳,破天荒打趣道:“绿漆,哪天有意中人,我给你说媒。”

整颗心都悬在将军身上的小丫鬟不懂掩饰情绪情思,以为将军要赶她出庄子,一下子眼眶湿润起来,又不敢当着客人的面表露,只是泫然欲泣的可口模样,徐骁觉得小闺女活泼生动,哈哈大笑,陈芝豹则摇头微笑。

叫绿漆的婢女被两位笑得不知所措,不过也没了尴尬,跟着眉眼舒展起来,笑容重新浮现。徐骁笑过以后,似乎有心考校她,又拣起一颗饱满荔枝,问道:“绿漆丫头,知道这是啥吗?”

亭亭玉立于柳树下的二八女子,人柳相宜,笑着回答道:“荔枝呗。”

徐骁点了点头,“离了枝的荔枝,以前听人说一日变色两日褪香三日丢味,四五日后色香味全无,半旬后更是面目可憎,比起咱们北凉几文钱一斤的西瓜都不如。离枝,这名字好,熨帖,确实也只有读书人想得出。”

生怕客人小觑庄子上事物的丫鬟赶紧反驳道:“老伯伯,咱们的荔枝可新鲜得很!”

陈芝豹不置一词,挥了挥手,小丫鬟不敢造次,乖巧退下,只是犹有几分孩子气挂在脸颊上的愤愤不平。

陈芝豹等她远离,这才缓缓说道:“当年义父一手打造的南边驿路,除去运输紫檀黄花等皇木,以及荔枝与山珍海味这些名目繁多的贡品,仍算畅通无阻,其余就都不值一提了。若非张巨鹿亲自督促太平火事宜,烽燧这一块几乎更是荒废殆尽。”

徐骁瞥了眼冰盘中粒粒皆如才采摘离枝的新鲜荔枝,笑了笑,“居安思危,跟知足常乐一样难。”

陈芝豹突然说道:“义父,今年的大年三十,要不跟世子殿下一起来这小庄子吃顿年夜饭?我亲自炒几样拿手小菜。”

徐骁促狭道:“归根结底,是想让渭熊吃上你的菜吧?”

陈芝豹无奈一笑。

北凉夕阳下山比起南方要晚上一个半时辰,可再晚,还是会有落山的时分,父子二人望向那夕阳西下的景象,徐骁触景生情,轻声说道:“这些年难为你了。”

陈芝豹正要说话,徐骁笑问道:“跟那棋剑乐府的铜人祖师以及武道奇才洪敬岩接连打了两场,如何?”

陈芝豹微笑道:“虽说外界传得神乎其神,其实我与他们都不曾死拼,也就没机会用上那一杆梅子酒。”

这位久负盛名的白衣将军皱眉道:“那洪敬岩是个人物,跟我那一战,不过是他积累声望的手段,以后等他由江湖进入军中,注定会是北凉的大敌。”

徐骁搓了搓手,感慨道:“北莽人才济济啊。”

领兵打仗,在军中有山头,在所难免,但是陈芝豹从未传出在北凉政界有任何朋党营私,不论是李功德这种雁过拔毛的官场老饕餮,还是起初清誉甚高后来叛出北凉的州牧严杰溪,甚至众多文人雅士,陈芝豹一概不予理睬,离开金戈铁马的军伍来到清净僻静的庄子,都是闭门谢客,更别提去跟谁主动结交,可以说在人屠义子陈芝豹的身上找不出半点瑕疵。私下更是清心寡淡,无欲无求,如此近乎性格圆满的人物,让人由衷敬佩,也让有些人感到更加可怕。

陈芝豹看了眼天色,小声说道:“义父,天凉了。”

徐骁点点头,站起身摇头道:“真是老了。”

陈芝豹先前在庄子门口迎接,更是一路送出庄子,等徐骁坐入马车,白衣仍是驻足而立,久久没有离去。

徐骁突然朗声大笑,指了指陈锡亮,然后对徐北枳说道:“你们两个,大致上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还是有些小区别。”

徐北枳没有看向陈锡亮。

陈锡亮也没有抬头瞧徐北枳。

一位是北院大王徐淮南寄予厚望的孙子。

一位是原本连报国寺曲水流觞都没资格入席的寒士。

“一如豪阀女子,即便中人之姿,自有大家气度。需从细处小心雕琢,祛除负傲,方能慢慢见天香国色,渐入佳境。”

“一如贫家美人,虽极妍丽动人,终究缺乏了天然的富贵态。需从大处给予气韵,开阔格局,才可圆转如意,媚而不妖。”

听潮阁中隐晦顶楼的一张书案案头,摆有一张宣纸,一位国士临死之前写有徐北枳陈锡亮二人的寥寥评语。

徐骁轻声说道:“你们遇见凤年,比遇见我的那几位读书人,都要幸运得多。”

徐骁轻轻笑道:“以后北凉就要辛苦你们了。创业守成都难,万一真要由守成之人去打拼新的江山,就更难了。”

陈徐二人同时愕然而悚然。

徐骁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罕见的落寞,“入城以后,你们先替凤年去坟上给一人敬酒。他生前对你们二人都十分看重,别让他失望。”

“这个人叫李义山。”

陈芝豹离开那座杨柳依依的小庄子在前,白狐儿脸出听潮阁在后。

徐骁来到了这座不树外墙的幽静庄子,庄子里的下人们经过丫鬟绿漆的大肆渲染,大多都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能让不爱说笑的陈将军变得反常,上回送离老人后,明显心情很好,前段时间都还在猜测老人会不会是经略使大人李功德,不过觉着不像,李大人似乎口碑不行,以陈将军的脾气和地位,不至于这般刻意逢迎,猜来猜去,都只能想多半是位从北凉军退位的老将军,说不定还是陈将军的旧属,唯有庄子老管事猜中了真相,但没敢胡乱宣扬,这次北凉王亲临,老管事一样没有大费周章,仍是接到了后院树荫下,又让有过照面的绿漆端来了庄子自制的瓜果点心,徐骁吃过了些许,就笑着起身让丫鬟领他去陈芝豹的书房,少女绿漆不敢自作主张,不过也不好直接说陈将军的书房都不让她们丫鬟打扫,都是将军来清净庄子修养时自己动手,耳濡目染,下人们不去将军的书房,就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哪怕书房大门常年敞开,哪怕灰尘铺积,也不会有谁去,丫鬟正在左右为难之间,在远处安静候着的管事连忙小跑过来,亲自领着大将军去书房,到了门口,老管事就带着一肚子狐疑的绿漆丫头快步走开。

徐骁负手跨过门槛,走到书案旁边,看到上面搁了一张白纸,不写一字。

女子出嫁离家,会带上嫁妆。男子出行,又非入赘了谁家,自然也就孑然一身。

荔枝终究还是离枝了。

徐骁收起白纸卷入袖,轻声道:“这样也好。”

徐骁环视一周,书架上都是搜集而得的珍贵孤本兵书史籍,并不以紫檀黄花梨这类皇木做书匣珍藏,显然是图一个随手可翻随时可阅。徐骁发了一会儿呆,想了一些往事,记得芝豹小时候是个很顽劣的孩子,皮得不行,最喜欢骑在陈老哥脖子上揪胡子,小时候徐骁本人也经常抱着在军营里头逛荡,这小兔崽子一肚子坏水,抱之前憋着,等抱到一半就给你一泡尿。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大概是在那座潦草的衣冠冢上香敬酒那天,芝豹跪在坟头,把脑袋埋进黄土,连徐骁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哭了没有。

后来,北凉军开始壮大,铁蹄踏破了六国苦胆,事后奉旨入京,父子二人在面圣之前,徐骁曾经开诚布公与他谈过一次,问他想不想去列土封疆做异姓王,他徐骁可以在京城养老,弄个兵部尚书当当就糊弄过去,由陈芝豹去北凉当王朝仅有的异姓王,为王朝控扼西北咽喉,当时天子也有这份心思,可是那一次,陈芝豹终归还是没有答应,说是京城这地方不安生,不放心义父为他做人质。

后来到了朝廷上,皇帝又有意无意试探了一次,询问陈芝豹是否愿意与燕敕王一起合力为朝廷荡平南方蛮夷,这可是作势要连立两位异姓王了,吓得满朝文武都面无人色,连顾剑棠这种养气功夫极深的大将军都当场勃然大怒,猛然挥袖背转过身,燕敕王则抬头望着大殿房梁,一言不发。

老首辅,即当今张首辅恩师的文官领袖,跪地不起,不断砰砰磕头,血流不止,死谏天子不可如此违例封赏。那一年,白衣陈芝豹才十七岁,徐凤年才约莫八岁。这些年,徐骁开始看不透这个义子到底想要什么,不清楚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陈芝豹越是无欲无求,愈是厚积薄发,徐骁就越不敢轻易老死。因为人屠知道,自己一死,看似什么都不争的陈芝豹,就可以什么都拿到手。真到了那一天,一个夹缝中的北凉,恐怕就要填不饱陈芝豹的胃口了。当初新登基的赵家天子为何再封陈芝豹为藩王?明面上大度恢宏,有功则必赏,不介意两位异姓王南北互为呼应,又何尝不是要让父子二人互为牵制掣肘?

徐骁完全不怀疑自立门户的陈芝豹,不想或是不能逐鹿天下。

徐骁走出庄子,喃喃自语:“希望两边都还来得及。”

回到北凉王府。

大堂中,并无甲士护卫彰显肃杀气,六位义子中来了一半。扛旗的齐当国,师从阳才赵长陵的叶熙真,精于青囊堪舆觅龙的姚简。

陈芝豹,袁左宗和褚禄山都已不在北凉。

只剩下父子四人。

见到轻轻坐上椅子的义父,叶熙真和姚简相视一眼,缓缓跪下。齐当国岿然不动,虎视眈眈,看着这两名早已功成的自家兄弟,满脸怒容。

徐骁双手插袖,往后一靠,说道:“咱们北凉的谍探机构,这些年都是一分为二,禄球儿管一半,熙真统辖另一半,前不久有两人各花了一千两黄金买命,雇了一名叫薛宋官的盲女子去杀凤年。

熙真你的买命是先手,禄球儿是后手,因为这位目盲女琴师收了银钱就没有食言的说法,所以禄球儿那一千两花得有些吃亏,只是让她点到即止。

凤年在北莽能不能活下来,还得拼上一拼。我知道,长陵死前一直很看好芝豹,觉得他只要能掌握北凉铁骑,别说一统春秋,就是以后吃掉北莽也不在话下,长陵是不会玩花花肠子的无双国士,这番认为,也从不在我面前掩饰,死前还握着我的手,最后遗言便明说了芝豹可以成为大秦皇帝那般雄才伟略的君王。

所以熙真你继承长陵的遗志,这些年那些没有亲自动手的泼脏水,我查不出来,也不想让禄球儿去查,但想想也知道是谁在推波助澜,加上这本就是义山要我韬晦养拙的初衷,这一点我不怪你。熙真你啊,就想着为师父争一口气,证明李义山错了,证明李义山不如赵长陵。

这些年,北凉旧部人心涣散,尤其是那些当初劝我称帝的老家伙们,更是憋着一口气怨气,始终都没散去。”

“至于你,姚简,一直对黄龙士那句白衣一并斩蟒龙的说法深信不疑,你打小就一根筋,又想成为北莽麒麟真人这样的国师,还有为天下道统续香火的宏愿,我若挑明了劝你,父子情谊恐怕就早早没了,你那些年哪里还能带着凤年跑遍北凉,我也就一直忍着不说。”

徐骁真的是老了,双手搭在椅背上,不高的身子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当年那个次次身先士卒都不怕累不怕死的年轻将军,竟是如此艰难,最后说了一句:“现在我也不好说就一定是我对,你们错了。”

徐骁走出大堂,齐当国守在门口,背对姚简和叶熙真二人。

叶熙真先站起身,踉踉跄跄走去提起义父留下的一壶酒,一手手指间夹了两只酒杯,另一手举起酒壶放在鼻尖一闻,泪流满面的文士笑着轻声说道:“看吧,跟你说肯定是绿蚁,你非跟我打赌是黄酒,黄酒还要温上一温,你不嫌麻烦我还嫌。”

姚简没有站起,只是盘膝而坐。

叶熙真坐在他面前,倒了两杯酒。

叶熙真举起一杯绿蚁,拿袖子擦了擦泪水,笑道:“咋的,老姚,不舍得你那几屋子的破书?”

面无表情的姚简握住酒杯,摇头道:“有什么不舍得的,留给凤年,其实也挺好。以前他小时候总喜欢偷书,这回不用担心挨我的骂了。我是生是死,都才一人,倒是你,放心那一家子人?”

叶熙真哈哈笑道:“放心得很,这种事情,我还信不过义父?”

姚简点了点头。

叶熙真举杯递向姚简,“碰一个?”

姚简白眼道:“不碰,你一辈子酒品都不好,哪次庆功你脚底下没个几斤酒水,都给你糟蹋了,跟你碰杯,跌份儿。”

文士叶熙真拿袖子遮面,一饮而尽。

姚简不约而同喝尽了杯中酒,闭上眼睛轻声呢喃道:“可惜没有下酒菜。”

两人喝尽两杯酒,然后同时跪向大门方向。

站在门口的齐当国揉了揉眼睛。

望向斜靠着门外一根红漆大柱的义父,齐当国关上门,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沙哑道:“我就不明白他们想这么多做什么,好好活着不好吗?”

徐骁兴许是站得乏了,坐在台阶上,轻声说道:“义父也不知道啊。可以告诉我答案的人,像长陵,像义山,都走了。”

有一骑斥候快马加鞭赶回,脸色苍白,下马后跪地颤声道:“北凉骑军来了,不知准确数目,起码在万人左右!可这一万骑是那大雪龙骑军!”

蔡楠脸色如常,只是握佩刀的手指关节泛白。

北凉王的一万骑亲军,很少吗?

蔡楠觉得是太多了!

一咬牙,蔡楠朝身后一名心腹将领下令道:“传令下去,百里以内,聚兵至此。”

蔡楠举目眺望,视野中黄沙翻滚。

蔡楠嘴角苦涩,深呼吸一口,“会是哪位义子领兵?”

他不顾阻拦,执意留下亲兵,孤骑前冲。

蔡楠相距半里路时,始终是不敢再度向前半步。

漫无边际的无数铁骑在广阔平原上肃然停马。

蔡楠可以看到一杆徐字王旗在劲风黄沙中猎猎作响。

一骑出阵,缓缓前行。

蔡楠瞪大眼睛,本来还算勉强平稳的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

老人披甲提矛。

蔡楠脑子一片雪白,不知怎么就手脚不由自己地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喊道:“末将蔡楠参见北凉王!”

一人一马一矛大将军临近蔡楠后,轻轻嗯了一声,战马继续缓缓向前踏出马蹄。

一声一声都踏在蔡楠的心口上。

勒马停步,终于再度披甲提矛的大将军徐骁望向远方,轻声问道:“才六万人,顾剑棠是不是太小气了?”

始终跪在地上的蔡楠哪里顾得上什么风骨傲气,一张脸庞沾满了粗粝黄沙,不敢出声。

这位人屠笑道:“放心,我就是等人,不杀人。只要你们不搀和,本王也没有跟谁撕破脸皮的兴趣。”

徐骁笑道:“走,蔡将军,让本王看一看顾家铁骑的风采。”

这一日,当北凉王徐骁一骑临阵时,不知是谁先下马喊出一声参见大将军,紧急赶来的两万骑军,密密麻麻,全部跪下。

徐骁欲言又止。

徐凤年突然说道:“我杀了杨太岁,你会不会怪我?”

徐骁平静道:“我这位老兄弟死得其所。”

京城白衣案,主谋赵家天子,出谋划策的是那个鬼鬼祟祟的元本溪。众多高手中,韩貂寺是其中一人。至于那名天象境高手,另有其人。

徐骁轻声说道:“下山吧。”

下山途中,徐骁见徐凤年手里提着两个酒壶,笑道:“我来拎?年纪再大,好歹还能披甲上马,拎两个酒壶还是不在话下的。”

徐凤年放缓脚步,望着脚底的青石板说道:“老了就老了,可不许死了。”

徐骁轻声感叹道:“我也想抱上孙子啊。”

不管愿与不愿,事未了也要拂衣去。

好在这一次,是跟在襄樊等他的徐骁一起回北凉。

徐凤年陷入沉思。

赵铸冷不丁笑问道:“小年,你怎么成了没火气的泥菩萨了?北凉那地儿太冷的缘故?”

徐凤年平静道:“当年徐骁拉起一支人马出辽东,没银子肯定不行,就去跟很多人借了银子,很多人觉得这钱借不得,肯定要打水漂,干脆闭门谢客,就只有冯家跟其余两家当时脸皮比较薄,熬不过徐骁的死缠烂打,加在一起施舍了六十几两银子。

虽然徐骁成名以后,偷偷还了他们几次不小的人情,可仍然总是跟我念叨当初那几十两,说是比以后到手的什么黄金万两都还来得重。

如果不是那点可怜的碎银,他当时差点就没有决心离开辽东。”

赵铸点了点头,感叹道:“懂了。”

徐骁狠狠灌了一口酒,笑问道:“爹本来想让义山做些事情,可义山说你死活不让,你是怎么想的?”

徐凤年平静道:“你这辈子恶名昭彰,骂名还嫌不够多?

也就在北凉旧将旧卒那里还留下点好名声,你不怕别人骂你不念旧情过河拆桥,我怕。

那些新帝登基前,先帝赶紧帮忙先拔除掉功勋老人的帝王心术,你就别用在北凉身上了。

换我来做,你多少能心安理得一点,我就更有没什么负担,钟洪武不过是杀鸡儆猴,以后在北凉,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谁拿人情跟我坏规矩,我就让他卷铺盖滚蛋。这次回北凉,等我先去西边荒漠,笼络那十数万上马可战的罪民,然后我就要走遍北凉辖境,我就不信离阳江湖走过,北莽也走过,还走不下来一个自家的北凉。”

徐骁欣慰点头,只是喝酒。

徐骁咽下最后一口烈酒,晃了晃空壶,轻声说道:“到了北凉,先别急着去收拢那些义山扶植起来的罪民势力,先陪爹看一看北凉铁骑,行不行?”

徐凤年咬了咬嘴唇,笑道:“哪有当爹的总是问儿子行不行?”

徐骁丢了酒壶到湖中,也笑道:“哪有当爹的三番四次让儿子出去涉险?”

徐骁双手插袖,抬头看了眼天色,眯眼道:“上次可能是忙着一路杀人,没觉得,这回才知道南边阴冷到骨子里,爹老喽。”

徐凤年默默摘下红狐皮帽,压在徐骁头上,轻轻往下拉严实,遮住老人的耳朵。

老人动了动嘴唇,猛然转过身。

似乎是不想让儿子看到他的老泪纵横,他的英雄迟暮。

黄蛮儿转过身,盘膝坐地,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哥哥那头扎眼的灰白头发。

徐凤年眯眼望向远方。

听潮湖年年有鱼,北凉年年有余。

徐凤年缓缓后仰躺下,后脑勺枕在手背上,望着晴朗天空,安然睡去。

他从未跟徐骁说起,当他在春神湖上看到这个爹的身影,哪怕明知道这个身影一年比一年苍老伛偻了,但只要远远看到一眼,就好像什么皇帝啊王仙芝啊张巨鹿啊元本溪啊,让这些家伙一起扎堆出现在湖上,他徐凤年也半点都不怕,心安得很!

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徐渭熊的脑袋,没有什么安慰言语。

徐龙象双拳紧握,眼神坚毅。两头虎夔惊吓得瞬间逃窜出去,在远处焦躁不安地徘徊,就是不敢靠近陌生的黑衣少年。

老人慢慢走回庭院。

那株枇杷树冬日犹绿,可老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但老人并不哀伤,笑道:“媳妇啊,咱们徐家,已经让凤年撑起来了。你再等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了。”

徐骁笑呵呵道:“行了行了,禄山,你给义父坐下,一家人吵什么吵。不过话说回来,吵一吵也好,把心里话都讲出来,就没有过不去的门槛。”

褚禄山乖乖坐下。

徐凤年默默走出屋子,独自站在院子里。

徐骁轻声道:“禄山,凤年也是为你好,他信命,最是惜福惜缘,他怕你遭报应啊。

义父已经没了三个义子,到时候你死了或者是袁左宗死在战场上,他对我这个当爹的心怀愧疚,可他又能找谁说去?

这些年他对梧桐院那些丫鬟都很珍惜,却又不敢太在乎,就是担心哪天她们因为他出了变故……”

听到这里,褚禄山欲言又止,徐骁摆摆手道:“以前不一定,如今这会儿他扛得住。没法子,谁让他是我徐骁的儿子。”

褚禄山一拳狠狠砸在膝盖上。

徐骁笑眯眯道:“长生那小丫头片子,有福相,义父瞧着就喜欢,这会儿趁着义父脑子还清醒,还能管事,先把这桩娃娃亲定下了?”

褚禄山愕然,然后就看到义父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掉水严重的翡翠镯子,外行人一看都知道不值钱几分银子,可是褚禄山这么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大恶人,竟然猛然就呜咽起来。

徐骁从椅子上站起来,蹲在褚禄山身前,感慨道:“照理说这只咱们徐家的传家宝镯子,义父是要帮着你的义母转交给将来的北凉王正妃,可这不是八字没一撇根本没影儿的事情嘛,义父想了想,不给儿媳妇,给孙媳妇是也一样的。

你也知道六个义子里头,你们义母其实最心疼你,说你有才气,性子淳朴,懂得知恩图报,还劝你多读书识字。

你也知道你义母流泪的次数很少,那回你帮义父扛下那么多刀剑,你义母看见你被马背驮回,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哭了,还骂我徐骁不是东西,骂我不把你当儿子。

还有你那次千骑开蜀,义母算了算时日,然后就在山上等了你好几天,总怕你回不来了,还跟义父说啊,以后等你有了女儿,一定要亲上加亲。不曾想你生了一串的儿子,你义母去世之前,还挂念这事呢,说只能变成孙媳妇喽。”

这话一说出口,裴南苇就噤若寒蝉。她不是忌惮身边这个她还有底气去平起平坐的年轻人,而是打心底畏惧那个数次在北凉王府撞见时都驼背伛偻笑眯眯的老人。

那个老人是老了,可裴南苇始终无法想象老人会死在哪一天哪一处。

如果老人终于死了,亡了的春秋八国是不是才能瞑目?

徐凤年不知为何停下马,勒马转头南望,倒马关在视野中只是一个黑点,徐凤年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初春阳光和煦,无风也无雪,天地间安静祥和。

他在去北莽前跟徐骁在清凉山顶对饮,借着酒意没大没小跟徐骁说了句:老了就老了,可别偷偷摸摸死了。

当时徐骁满口答应,说他还没抱上孙子,可舍不得死,还吹牛皮不打草稿说他不想死,阎王爷也没胆子来收下他徐骁的命。

只是徐凤年比谁都更能亲眼看到徐骁日复一日愈发严重的老态,老到父子二人一起登山时,都需要停停歇歇。

为人父之前,大多数年轻人很难想象自己的父亲会老,会那么老。

徐凤年睁开眼睛,继续策马北行,毕竟前头有北凉近十万参与大阅的铁骑在等他一人。

有句话,徐凤年一直没有跟谁说过,徐骁也不例外。

如果有一天北凉为北莽马蹄踏破,那他徐凤年一定已经战死在边境了。

要死也要死在徐骁的坟墓以北。

此时,被北凉铁骑踩踏得满目苍夷的北莽南朝边境,悄然驶入一辆简陋马车。

马夫是那天下第二人,拓拔菩萨。

被仅仅称呼姓氏的汉子又沉默起来。老妇人喝完了确是她亲手酿造的壶中糯米浆酒,捧在怀里,感慨道:“年轻时流离失所,去了一趟离阳两辽,见到了当时还没瘸的徐老瘸子,那会儿也没一见钟情要死要活,只是觉得这男子有趣,后来徐骁走出辽东,一步步登顶,我总不信是他能做出来的壮举。

后来处理朝政的闲暇,经常纳闷他怎就能出人头地,长久以往,当年明明已经放下了,很多年后反而又拿起了,有些不甘心。

不过这种儿女情长,也就只能想想而已,要我回头再选,当初还是会选择回到北莽。真要为了一个男子整辈子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我会无聊到想杀人的。

西垒壁一战过后,我甚至写信给徐骁,劝他顺应大势自立为帝,我在北莽好与他遥相呼应,承诺将来我南下,他北上,像当年在锦州初见,他分那张大饼一样,一人一半,一起瓜分了离阳,南北而治。

只是他不肯,当然,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会反悔,哪里能真的共治天下,女子小人难养也,我女子小人都算,所以这个天下,谁能养得起?

他是徐骁也一样,我养他还差不多!”

北莽军神拓拔菩萨言谈无忌,平静道:“换成我是徐骁,当初白衣案后,也就顺水推舟反了。”

依稀可见当年风华的北莽女帝微笑道:“所以你永远成为不了能让我、吴素、赵稚三名女子都念念不忘的男子。

一个男人,偶尔的孩子气,满身的杀气,看似让人敬服的仙佛气,实则都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唯有兄弟义气和人情味,才是雪中送炭的东西。

一个男人连起码的情谊都不讲,我们这些女子,连正眼都不看一下。

这个世道,从来不缺聪明人,自己不愿意活得轻松的傻子才少。徐骁,是人屠是北凉王,也是个傻子。可惜啊,这个一直傻呵呵笑看江山的老傻子,见过了你我后,就要老死了。”

边关风雪中,两驾马车终于碰头。

马夫分别是才成为北凉王的年轻人,与那北莽军神的拓拔菩萨。

乘车男女,可想而知是何等人间至尊的身份。

北莽慕容女帝,旧凉王徐骁。

马车同时停下马蹄,徐骁连北凉当之无愧的武道第一人徐偃兵都没有捎上,只带上换了一身普通衣饰的嫡长子。

说到底,仍是两辆马车,两人对两人。

徐骁弯腰掀起帘子,跳下马车,对面马车内的老妪很默契地同时下车,徐骁斜眼瞥了一下武评第二的男子,望向“姗姗而来”的老妇人,啧啧讥笑道:“慕容,当年那么惨,一个没脸没臊哭着喊着跟我要饼吃的女子,如今可真是气派了啊,都让拓拔菩萨给你当马夫了,瞧瞧我,也就带了自己儿子,可比不上你的架子。”

老妇人披了那件老旧裘子,没戴貂帽,任由风雪打在沧桑脸庞上,听着徐骁的挖苦,也不反驳,笑意吟吟,这样的模样,在偌大北莽南北两朝,能让人活生生瞪出一双眼珠子。

徐骁冷哼一声,“有屁快放!老子没心情跟你喝风吃雪。”

老妇人伸手拢住额头雪白头发,笑道:“老瘸子,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姓慕容,不叫慕容。”

徐骁急眼道:“老子哪里知道一个人的姓还能有两个字!以前不知道,以后还是不知道。”

老妇人也不恼火,走近几步,柔声道:“你们中原春秋有十大豪阀,其中两个复姓,如果我没有记错,可都是栽在你徐骁手上,不记得了?

它们都给你吃了?徐骁啊徐骁,你真是老了。好在你这辈子也就没有俊过,年轻时候是如此,年老就更难看了。”

徐骁嘿嘿道:“我一个爷们跟女子比什么姿色,再说了,你以为在辽东那会儿你就好看了?

你跟我媳妇比,差了十万八千里!也就北莽那老色胚当年猪油蒙心加上瞎了狗眼,才瞧得上你这种身段的丑娘们。”

老妇人仍是半点不生气,微笑道:“我年轻时候,好看不好看,各花入各眼,不好说,可真的不算丑。

何况女子年老色衰,犹可金钗斜立小蜻蜓,只是谁信人间尚少年呐,徐骁,你说是不是?”

徐骁双手插袖,打了个哆嗦,嘲笑道:“酸,真酸。”

老妪松开抚住额头的手,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