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雪代表啥生肖

梦幻神兽,雪地白富美“草泥鼠”,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时光电影工厂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扫雪代表啥生肖1

你见过脖子和身体一样粗的动物么?呃...这个说法真是不太萌啊,不过人家长得萌~

扫雪,学名白鼬,栖息在寒冷地区的山林之中,捕食害鼠,是人类的好帮手,从画风到名字都萌到不行!

你怎么总是一脸的无辜呢~n(*≧▽≦*)n

偶尔可以抽一下~O(∩_∩)O~

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ーー゛)

瞧那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长长的胡须,短短的腿~萌到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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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雪代表啥生肖2

长春有群志愿者,他们照顾孤寡老人、扶助困难群体、关爱残障人士——

汇聚爱心 播撒希望(新时代·面孔)

核心阅读

在吉林长春,3500多个志愿者团队共有志愿者60多万人。无论身在社区、企业,还是公益机构,他们在平凡的日子里默默付出,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他们践行志愿精神,力所能及地扶危济困,让需要帮助的人生活得更有尊严、更加快乐。

长山花园社区党委书记吴亚琴扎根社区20多年——

“社区居民都是我的亲人”

吴亚琴今年60岁了,依旧精气神十足,说话干脆利落,办事风风火火。忙了一上午,刚想坐下歇歇脚,就有位大娘找她帮忙:“儿子30多岁了,还没结婚,妹子你说这可咋整?”

在吉林长春市宽城区团山街道长山花园社区,大家都知道社区党委书记吴亚琴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作为党的十九大代表、全国道德模范,吴亚琴是社区“红人”。在社区,没人叫她书记,而是直接叫她吴姐、奶奶、阿姨、妹子。居民碰到什么困难,只要吴亚琴出面,很快就能解决。

不过,年长的居民们都知道,始建于1987年的长山花园社区,曾地处城乡接合部,条件很差。下雨天,脚上裹着塑料袋才能走出烂泥洼;冬天室内温度只有七八摄氏度,还经常停水停电……

1995年7月,当时还是吉林省胜利零件厂中层干部的吴亚琴被派到长山社区工作,一干就是20多年,她见证了社区从“老旧散弃”小区变为全国有名的幸福社区。吴亚琴说,这既得益于基层社区治理方式的创新,也有赖于社区志愿者的热心付出。

事实上,吴亚琴就是这些社区志愿者中的一员,这些年她做过的好事数也数不清。社区有位80多岁的孤寡老人董兰芳,吴亚琴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2005年,老人想落叶归根回老家。时值数九寒冬,吴亚琴身前挂着菜板和洗衣盆,身后背着行李,一路风尘仆仆,陪着老人回到了老家。

回程的前一天晚上,她和老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唠了半宿的贴心话。“第二天,我都走出挺远了,老人还一边向我招手,一边抹着眼泪。”吴亚琴说,后来,每到春节她都给老人家寄去200元钱,直到老人去世。

“社区居民都是我的亲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愿意找我聊聊,我总是尽力去帮助他们。”为了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的引领作用,吴亚琴动了不少脑筋。2003年,长山花园社区一次性接收194名退休党员,建立起党员家庭户——楼栋党小组——楼宇党支部——社区党委四级社区党建网络工作体系,实现了党组织全覆盖。社区每栋楼都有党支部、党小组、党员家庭户,党员积极发挥模范带头作用,主动帮助居民化解矛盾纠纷,解决生活难题。在党员志愿者带动下,有不少六七十岁的居民要求入党。

为调动辖区居民参加志愿活动的积极性,吴亚琴推动社区制定红马甲积分兑换制。居民参加照顾老人、代买代购、冬天扫雪等活动,都可以到“道德银行”用积分兑换实用礼品。老党员冯跃荣告诉记者,他经常照顾自家楼上的孤寡老人,帮助他人的同时也实现了自身价值。

7月23日下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长山花园社区考察。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加强党的领导,推动党组织向最基层延伸,健全基层党组织工作体系,为城乡社区治理提供坚强保证。吴亚琴向总书记汇报了社区党建等情况,“社区的事情,基本上依靠党员志愿者和居民志愿者就能解决。”她说。

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李万升志愿服务30年——

“好人就是说得少,做得多”

7月13日,长春市铁西街,鼎庆经贸有限责任公司门前,停放着两辆无偿献血车,员工们陆续上上下下,秩序井然。这是鼎庆公司每年一次的献血日活动,已坚持了10年。

“如今,志愿服务精神在公司蔚然成风,形成了一种良好的企业文化。”刚刚献完血的鼎庆公司董事长李万升说。

“在疫情防控阻击战中,我愿带领鼎庆全体党员到最艰苦、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我们时刻准备着!”今年2月4日,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李万升向上级党组织递交了这样的请战书。

李万升出生于河南一个贫困山村,白手起家30年来,他尽自己所能赡养孤寡老人、资助贫困生,每逢危急时刻也总冲在前面。

网上流传一张李万升在汶川地震期间千里驰援的照片,他背着沉重的物资,汗流浃背,感动了无数网友。今年疫情防控期间,他一如既往地投身抗疫一线,搬运防疫物资、组织卫生消毒……看到急需应急物资运输,鼎庆公司党支部迅速成立志愿运输车队,按要求及时将各类防疫物资送往指定地点。

在李万升的倡议带领下,鼎庆公司员工们常年帮助孤寡老人、贫困学生、低保贫困户、残疾人等特殊群体,连续12年捐资助学千余人次;义务资助100多位孤寡老人,扶助10名退伍老兵和40多个贫困户,为1.8万户低保贫困家庭免费检测液化气罐;投资40余万元创办“万升百乐之家”,为孤寡老人免费提供安身之所;安置300余名农民工、下岗职工、退伍军人和残疾人就业……

在脱贫攻坚战中,李万升带领公司与辖区鼎富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签订了为期两年的扶贫项目合作协议。从2018年4月起,鼎庆公司创办了11个“爱心食堂”,免费为驻地周围环卫工人提供一日两餐服务,累计就餐人数达5.6万人次。

曾经有人问李万升,您心目中的好人是什么样的?“好人就是说得少,做得多!”李万升说。

善满家园创办者胡艳苹帮助残障人士近20年——

“让他们生活得更有尊严”

40多岁的胡艳苹热情阳光,充满活力。

“一辈子都要做好事,而且要快乐地做好事。”和她聊上一会就能感受到,她的乐观发自内心。

胡艳苹是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获得者、长春市九台区善满家园创办者。

16岁那年,揣着姐姐给的200元钱,胡艳苹从农村来到省城,开始摆地摊。冬天零下二三十摄氏度,她在地上铺着硬纸壳,裹着大衣钻到货架底下就能睡着。因为能吃苦,小摊渐渐变成了小店。

一天,小店前倒下一位癫痫发作的大爷,把无家可归的大爷救下后,胡艳苹从此就多了个“亲人”,一养就是20多年。

后来,在小店门口,有个蓬头垢面的大姐常拣剩饭,胡艳苹怕她寒冬腊月在外面冻坏了,就把她收留下来。

2001年,胡艳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不幸的是,由于先天智力缺陷,孩子夭折,胡艳苹伤心得半年没出门。冷静过后,她决定把没能给予儿子的爱分给更多孩子。于是,她创办了爱心公益机构——善满家园残障人综合服务中心。

近20年来,胡艳苹救助了100多名有智力障碍的孩子,目前有48个孩子生活在善满家园。胡艳苹把收养日作为每个孩子的生日,同时给他们都取了名字——开心、吉祥……“希望每个生命都绽放美丽。”

在胡艳苹的带动下,许多志愿者开始关注这一群体。从吉林体育学院退休的张大姐夫妇,10余年来一直帮着照顾这些孩子。志愿者小孙从读研究生时起,只要有时间就来教大家洗衣服、叠被子,帮他们清理个人卫生。“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累,但一看到他们期盼的眼神,心里就不觉得难了。”小孙说。

收养智力障碍儿童让胡艳苹积累了很多经验,她又把精力转向帮助更多残疾人就业。“看,这是善满家园的残疾人员工设计的手机和平板电脑十二生肖支架,做工很精美吧。”胡艳苹说,这种产品非常适合疫情期间学生上网课、各单位开视频会议。

善满家园在疫情防控期间加快复工复产的同时,对无法外出复工的残疾人,送去生产资料及生产工具等物资,让他们在家制作产品,善满家园定期进行回收、统一销售。胡艳苹介绍,通过“集中+居家”灵活就业模式,残疾人员工每月都可以领到工资,基本保障了他们生活所需。“通过劳动让残疾人士自食其力,才能让他们生活得更有尊严、更加快乐。”胡艳苹说。(记者 孟海鹰)

来源:人民日报

扫雪代表啥生肖3

鹤乡文学重点推荐

作家郑景川作品选

作者简历:郑景川,河北唐山人,中国化工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散文选刊》《海外文摘》《诗选刊》《中外文艺》《工人日报》《扬子晚报》《散文家》《陕西文学》《唐山文学》《荷花淀》《唐山劳动日报》。荣获首届《陕西文学》年度优秀小说奖、河北省首届群众文学创作大赛二等奖、《中国诗歌在线》年度诗人奖、《中国化工报》征文一等奖、《工人日报》全国诗词大赛三等奖。出版个人文集《一个人的森林》《雪落人间》《记得》《遇见》。

短篇小说

老 黄(15116字)

郑景川

四十岁前,人都在做加法,不停积累。四十岁后,就做减法了,删繁就简三秋树。老黄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也不尽然,老黄刚四十出头儿,额头上边的头发就懒得给他站岗,急着做减法了,脑门儿上那片疆土,越扩越像停靠船只的港湾。老黄苦恼过,抓狂过,用过多种药水,讨过多个秘方,就是没法把港湾恢复成林地。无奈,老黄只好把边际的头发留长,采取地方支援中央、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老黄不喜欢刮风天气,发丝舞蹈起来,城市中央就有些局促了。

人们对老黄的称呼都在做加法,老黄觉得是沾了那片港湾的光。志国是单位第一个喊他老黄的人,老黄比记自己生日还清楚。老黄觉得头发白是愁的,头发少就不是愁的。为此,老黄还和志国展开辩论,说戗了。老黄总说,愁不愁,全在心态。老黄心态好,长这么大,没算过一回命,碰见受憋的事儿,就到自己家阳台上抽烟,把夜里公路上移动的车灯盯到消失,然后再换一辆,接着盯。那些车辆像是拉运老黄愁绪的,一车又一车,盯着盯着,就把愁绪拉运没了,就通透了。

老黄单位的同事,没事儿了,都爱找老黄坐着。听老黄说话,跟坐在大海边儿一样,不知不觉,愁事儿就一丝丝被抽净了,拧着劲儿的眉头也舒展了,走出老黄办公室的时候,两撇眉毛像躺在地上两枚闲适的叶片儿。后来,老黄发觉到他办公室的人稀拉起来,去对面办公室的人多了。老黄办公室的门儿开着,来人向他微笑着晃晃手,老黄还没来得及还给人家一个笑脸儿,人家就去敲对面办公室的门了。老黄对面儿办公室是志国和小梅,和老黄同属一个部门儿。小梅腼腆,文静,不爱说话,一说话就笑,不说话也爱笑。志国在研究人的命理玄机,常有人找他看房子风水,订婚嫁日子,看看能不能考上大学啥的。

老黄本不太信志国说的那些,有两件事儿又让老黄琢磨不透。

有一次,老黄和志国一起进厂门儿,恰好碰到成品车间的老吴推着自行车出厂门儿。打过招呼后,志国扭头望着老吴的背影对老黄说,老吴没几天了。老黄说,别瞎说,老吴又没得罪你,人家多精神,别咒人家。没成想,第三天,老吴车间办事员就给老黄打来电话,说老吴突发脑溢血过去了,把发送老吴的时间告诉了老黄,让老黄参加追悼会。

还有比这更让老黄觉得离奇的。隔壁办公室的王颖,听说小翠在美术学院上学时,拿过学院素描比赛银奖,闲着没事,就让小翠给她画张素描头像。小翠画完王颖的头像,拿给小梅看,问像不像。小梅的眼睛瞪得跟巨峰葡萄似的,真像啊。说小翠在这里工作真屈才了。

志国正在对面桌埋头判职工企业文化培训考试卷儿。人们习惯用碳素笔,志国报办公用品时,领了两支钢笔,一个打黑色碳素墨水,一个打红墨水,黑笔练硬笔书法,红笔判卷儿。志国判卷儿正判得眼花缭乱,钢笔也没水儿了,就捏着钢笔囊打红墨水儿。小梅把画儿摆在志国桌子上,说,请大师过目。志国边看边不住点头说,小翠画得真像,传神,不愧是科班儿出身。正评说着,一滴红墨水滴到王颖头像的颧骨上。志国忙从抽屉里取出卫生纸蘸吸红墨水,可那红墨水还是在王颖头像的颧骨处留下了痕迹,像块伤疤。事情就离奇在下边发生的事。下午,王颖上班时,在来厂子的丁字路口遇到一辆黑色福特轿车抢道,把王颖的电动车给铲倒了,王颖在摔到地面的一瞬,用手撑住了地面,可胳膊力气小,脸还是在马路面儿上擦了一下,颧骨处的皮肤擦出了血。

小翠拉着王颖到到医务室用双氧水处理了一下创口,然后领着王颖到志国办公室。小翠举着王颖的素描头像,对志国说,这下就一致了,多亏你没滴到王颖鼻子上,你得请请王颖,给王颖压压惊,我作陪。志国哭笑不得,小梅也惊讶地站起来,来回看王颖的伤口和那幅素描画儿。王颖连忙说,也怪我,要是不让翠姐画这画,也就没那滴红墨水,也就不会一语成谶。小梅也愧疚地说,怪我把画递过去的。志国连连摇头说,纯属巧合,罪魁祸首是我。好,晚上下班儿,三个办公室,东海酒店。

老黄想刨根问底问问志国这两件事是怎么回事,志国神秘兮兮地说,天机不可泄露。然后就把话题岔开了。这两件事儿在厂子里越传越离奇,最后成就了志国。如今,倾慕志国的粉丝越来越多了。大家的烦恼事儿,解不开的事儿,就都来找志国说道说道,听听志国的分析,推测。志国走起路来,腰板儿也直了,自信中透着成就感,眉宇间喜盈盈的。那天下班,老黄正锁门,志国也关门出来,两个人并肩下楼。志国跟老黄说,周六,带媳妇儿买了一洗脸盆泥鳅到南湖放生了。老黄说,忒可惜呀,多好的下酒菜呀。

志国下楼脚上像踩着弹簧一样,得意地说,那一群泥鳅聚在一起,小脑袋小胡子露出湖面儿,圆鼓鼓的小眼睛看着我俩,不愿游走,那架势。老黄“呵呵呵”笑起来说,你说的是泥鳅,还是海豚啊?志国说,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包括植物。走出楼门口儿,老黄有个疑问在脑袋里浮了一下,想听志国讲讲是怎么回事。一阵风吹来,老黄的头发舞蹈起来。下班的人群都往厂门口聚,有两个职工同志国打招呼,到嘴边儿的话,老黄又咽了回去。

这话还得从头儿说起,老黄媳妇儿得了肝癌,人走的那天,漫天黄沙飞舞,仿佛到了世界末日。老黄媳妇是公司里公认的贤妻良母,会过日子,才40多岁就走了,大家都惋惜。老黄单位的同事都去了殡仪馆,哀乐泪光里,老黄瞥见了志国和小梅。小梅白白净净,镜片后清澈的目光里藏着一丝淡淡哀愁,穿一件白色短袖衫,黑长裙,脚上白色平跟鞋,胸脯挺挺的。小梅走到老黄跟前,眼睛潮湿,什么也没说,塞给老黄多半包纸巾。志国安慰老黄几句,然后说,嫂子到天庭也是个人物啊,你看这天。

第二天,白茫茫的大雨下个不停。老黄独自在卧室整理媳妇的遗物,他打开媳妇平时用的挎包,把项链,耳环,手机统统倒在床上。老黄睹物思人,眼泪又落下来,胸口又闷又痛。媳妇走的时候,老黄没把病情告诉媳妇,老黄担心媳妇知道病情后,会走的更快。老黄还心存侥幸,媳妇的最后几天,老黄还花3000多元钱买了几瓶偏方药,给媳妇喝。在医院楼道里,老黄媳妇的一个农村表姐把老黄拉到没人的转角处说,你得把病情告诉你媳妇,让她走个明白,不然的话对你和孩子都不好。老黄最怕生离死别的场面出现,老黄老单位的一个女同事曾和老黄说过,不能告诉媳妇,一说,人就垮了,就撑不住了。她母亲就是患癌症走的,当时,亲属也持两种态度:一方坚持告诉病情,一方坚持不告诉病情。她想自己是女儿,和母亲最近,就自作主张把病情告诉了母亲,让母亲有什么想说的都说说。结果,她母亲两眼直直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两天后,人就走了。她后悔的呀,至今还不敢回想母亲盯着她的眼神。

“咚咚咚”有人敲门。老黄忙起身说,等等,径直到洗手间掀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老黄抓了条毛巾,边擦脸边往门口走时。老黄感觉身体有些飘,他稳了稳步子,开门一看,门外站着小梅。小梅抖抖伞上的雨水,关切地望着老黄说,黄哥瘦多了,我来看看黄哥。老黄忙侧身把小梅让进屋,小梅要换拖鞋,老黄摆摆手,拉着小梅胳膊往沙发上让。

小梅挨着老黄坐在沙发上,浓密的发丝散发着洗发水刚刚洗过的清香,不断涌流进老黄鼻孔,小蚂蚁一样爬遍老黄周身。小梅推推眼镜,说,黄哥,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帮黄哥跑跑。黄哥别太难过了,事已至此,多保重身体吧,后面还有很长的路呢。接着,小梅就问老黄女儿在外上大学的情况。窗外的雨“哗哗哗”越下越大,厨房的抽油烟机排烟管儿被雨滴砸得“砰砰砰”响。小梅还说了些最近班上发生的事,什么王黎调到公司纪委啦,什么保卫部副部长喝酒后开车冲进沟里淹死了,什么皮革厂一个男班长和女手下乱搞,被女方老公堵在卧室,那班长顺着窗外的雨水管道从三楼往下出溜,摔到楼下啦。老黄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些,老黄喜欢小梅管自己一口一个“黄哥”地叫,叫得老黄感觉头发茂密了许多,心里很舒服。小梅坐了一会儿说还要去买些药就走了。老黄想,要是有个小梅这样的妹妹多好。小梅参加工作才两年,一点儿都不青涩。

一个星期没上班儿,老黄办公桌上落了层细微的灰尘,他从水房打来清水,把抹布在盆里洗了,细细地擦桌子面儿。志国拿着不锈钢杆儿的拖布从对面办公室走进来,望着老黄说,老黄,都料理好了?也没多歇几天啊。老黄点点头,鼻子有些酸涩。

小梅也从对面办公室“得得得”碎步走过来,抢过老黄手里的抹布,擦过桌子,又“得得得”去擦文件柜。志国紧拖两下地面,扭着脖子冲小梅说,妹妹,你悠着点儿,留着哥来擦,别抻着。小梅笑笑说,有个活动量更好,你怎么跟我婆婆一样啊,我婆婆掉地上一片儿纸巾都不让我捡,我可没那么娇气。

志国望望老黄说,小梅正关键时期,照顾不到,有点儿闪失,咱哥俩还不得落埋怨。这些事儿,虽然我没生过孩子,我还是清楚的。小梅停了手里的抹布,“咯咯咯”笑起来,眼睛变成一条弯曲的黑线,说,你是知天知地知人知神。

老黄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忙说,这事儿,我刚弄清楚,小梅,你休息会儿。我来。

说着,老黄从小梅手里柔缓地抠出抹布说,你快快回办公室坐会儿吧,两个大男人呢,这点儿活儿还算活儿。小梅不在意地笑笑,端起水盆,“得得得”去了水房。

老黄说,小梅这孩子,忒懂事儿,前几天还冒着大雨去我家安慰我,心眼儿忒好使。

志国停了手里的拖布,张大嘴巴,望着老黄说,小梅去你家了?那天去殡仪馆,我就提示她别去。治国摇摇头,接着拖地。

老黄听出话中有话,问,怎么回事?志国往老黄跟前挪了半步,低了低声音说,孕妇不宜去那种场合,不是别的,老人们都知道,是有说道的。老黄问,啥说道?志国望了望门外说,魂灵要找地方投胎转世。哎,已经去过了,就别再提这事了。

老黄听了,心里一忽悠,随即又放松下来。心想,人死能不能投胎转世,谁能说清楚,又不能DNA鉴定。再说,就是真能投胎,媳妇儿投到小梅肚子里,对小梅,对自己,也不会有啥影响呀。光纠缠这些,什么也不敢做了,得把活人累死。

媳妇走了以后,老黄总梦见媳妇儿。好几次,媳妇就在半空中飘着,背对着老黄,什么也不说。老黄看不到媳妇儿的脸,心里清楚飘着的是媳妇儿。有一回,媳妇儿就向老黄飘来,悬空的脚越来越接近老黄的亮脑门儿。老黄“呜呜呜”喊着惊醒,一脸的稀汗。

一晃儿,老黄媳妇已经没了五年了。老黄的头发地方支援中央的难度更大了,而且鬓角也挂了霜丝儿。那天,老黄给车间打过几个电话,闲下来,对着镜子用小剪刀挑剪鬓角稀稀拉拉的白头发。“嚓嚓嚓”有脚步声从门口越来越近。老黄从镜子里抽出眼睛,定神儿一看,门口进来一个小男孩儿,稀疏发黄的头发,大枣型脸蛋儿,大大的眼睛,闪着好奇的波光。小男孩儿看到老黄在看他,迟疑着停了一下步子,冲着老黄笑笑,好像和老黄是老相识一样,一点儿没陌生感。看到小男孩儿这架势,倒让老黄局促起来,老黄定了定神儿,想看看小男孩儿走进来的意图,就不吭声儿坐在椅子上装作没事儿似的。小男孩儿一步步走近老黄的办公桌,若有所思的样子,停了步子。老黄见小男孩不再有下步行动,就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身来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帅哥呀?小男孩儿“呵呵呵”地笑出了声儿,身体左右摇摆着绕过桌子奔着老黄的椅子走过去。

“得得得”小梅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像是在打竹板儿,她小步跑进老黄办公室,朝老黄笑笑,蹲下身抱起小男孩儿,不好意思地说,黄哥,我家刘伟超,肯定是看你面善,有亲和力,就找你来了。快,超超,叫大爷。刘伟超黑黑的眸子朝老黄笑笑,用小手挠圆圆的后脑,没吭声儿,大眼睛波光闪闪还在老黄办公室寻找什么。小梅说,别打搅大爷工作,超超乖,到妈妈办公室等爸爸。说完朝老黄笑笑,抱着刘伟超往外走。这时,刘伟超爸爸刘宜守出现在楼道里,看到小梅办公室没人,扭身见小梅从老黄办公室出来。刘宜守礼节性地朝老黄笑笑,抱过刘伟超,对小梅说,小松的车在下面等着呢。说完,“噔噔噔”走了。

老黄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刘伟超,喝满月酒的时候?不对不对,那时才多大。老黄使劲想,还是想不起来。老黄自嘲,真的老了,头发也白了,记忆力也不行了。老黄干脆坐在椅子上,拿起小镜子,对着镜子侍弄那几根显眼的白头发。

老黄媳妇走了之后,有很多媒人给老黄介绍对象,老黄一直没遇上打心眼里来的。有一个离婚的女老师,老黄想处处看,可女老师原来的男人经常给她打电话,除了问孩子的情况,就是想看孩子,女老师还陪他去外地大医院检查了肝脏血管瘤的情况。老黄和女老师说,你们能不能静下心来再谈谈,别着急重新组合家庭呢。老黄和女教师分手后,觉得轻松了许多。老黄想,这个年龄再组建家庭真的不像年轻时候了,只要看着对眼就行了。志国说,不是老黄挑剔,是老黄原来的媳妇儿太优秀了,老黄不可能再找到这么好的媳妇了。除非老黄降低标准,委屈一下自己。老黄觉得一个人的生活也挺好,轻松自在,老黄每天下了班儿,独自在食堂吃过饭,就回家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关了电视就睡觉。老黄的生活在做减法。

这天,老黄白天去了几个车间了解班组建设情况,有些累,晚上眼睛盯着电视恹恹欲睡。老黄索性就关了电视,躺在床上,蒙着被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怎么睡眠也做减法了?老黄爬起来,到书房找《小说月报》,想看完张楚的小说《被儿子燃烧》。老黄习惯胸部压在枕头上,趴着读小说,享受小说里的情节,读到兴奋点,老黄就转过身,伸个懒腰,蹬蹬腿,盯会儿天花板,然后再抓起书。

老黄的书橱里不光有《小说月报》,还有优秀工会干部、先进工作者一大摞证书和几本儿相册。老黄年轻时,头发密实,儒雅帅气,很喜欢照相。老黄还摸索出一套儿照相秘诀,阴天照出来,人脸上的光有质感。老黄不建议在阳光下照相,说照出来,顺光,眼睛就是虾米眼儿,逆光,黑得看不到鼻子眼睛。老黄把照得满意的照片儿都整理到一个相册里,家里来人了,拿出来,让客人翻。老黄在旁边讲解,这是去黄山拍的,那是在北戴河海滨。小梅到老黄家来玩儿的时候,老黄就拿给小梅看过。小梅眼睛发亮,连声“啧啧”,看看老黄,又看看看相片。拿相片上的老黄与面前的老黄反复对比,不住往老黄头顶上瞅。

老黄没找到《小说月报》,兴许在厕所?老黄常把杂志带进厕所,老黄挺信服葛优在《编辑部的故事》里说的那句台词,带进厕所的杂志肯定是好杂志。老黄随手拿出本相册,翻了起来,老黄的目光停在媳妇儿小时候的一张黑白照片上,稀疏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微笑的神情。相片儿边上虽然有几个皱褶,画面儿却很清楚。老黄端详着媳妇小时候的照片,酷似刘伟超那天进办公室的神情。那天的场景,刘伟超的样子又在老黄眼前晃悠起来。老黄内心瞬间的惊讶又倏然转成了酸涩,媳妇的音容笑貌又浮现眼前。

老黄媳妇小时候就俊,街坊邻居见了,都愿意逗她,问她妈妈给做的什么好饭,过年穿什么新衣服。长大了,她家前后排房有好几个小伙子跃跃欲试,谁要多跟她说上几句话,就有爆发一场巷战的危情。老黄把媳妇追到手,全沾了媳妇表兄善卫的光。老黄和善卫是初中同学,有一次,老黄和善卫在学校操场散步,老黄问,咱们班的女生,谁最好看呀?善卫说,孙玉琢。老黄说,我觉得梁艳最好看,那眉毛,那眼睛,像印度人。善卫白了一眼老黄说,梁艳是我表妹。后来,老黄和梁艳考工进了同一个工厂。老黄追梁艳,梁艳没看上老黄。老黄就找善卫,善卫从中说了老黄许多好话,梁艳才和老黄处了对象。

翻着相册,老黄思绪翻涌。老黄又想起志国那天说的话来,老黄想,就是真有托生之说,也不会简单到长相模样接近。媳妇小时候和刘伟超长得像,也没啥奇怪的。现在电视里有很多明星脸,和大明星长得比双胞胎还像,又能说明什么呢?老黄又想起志国说过,媳妇梁艳和自己的生日离得太近,同一个属相,同一个月份,命相克,媳妇不走,老黄就得走。志国这样说,像是在安慰老黄。老黄想,志国是什么人呀,那么多粉丝的那么多问题,就都是靠掐算着解答出来的?志国有时候能洞察人的心机罢了,说出来的话又玄奥又贴人心罢了。老黄觉得还是怪自己没照顾好媳妇。老黄的同学海军也算过命,算命老先生说海军和他媳妇命相克,可人家海军两口子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老黄又想,就是真的托生小梅家,说明自己和梁艳的缘分还没断。

老黄把相册放回书架,到厕所,果然《小说月报》在洗衣机上,老黄拿起《小说月报》,回到卧室,找张楚的小说。老黄觉着内心还是有些烦躁,眼睛盯着找到的那一行字,就是读不下去。老黄脑子里闪过一组镜头:小梅泪汪汪在殡仪馆,小梅手里拎着雨伞在门口,小男孩儿笑嘻嘻走进办公室。老黄感觉胸口发闷,他把《小说月报》放到床头柜上,拿起半盒红云烟走到阳台,关了推拉门,点燃烟卷儿,望着远处公路上移动的车灯,深吸了一大口。

老黄想,如果真是缘分未尽,小男孩找上门,是想干什么呢?老黄这时特别想和志国探讨一番。这时,压在烟盒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老黄小姨子来的电话。小姨子说,姐夫,我姐的祭日快到了,一块儿去烧烧纸吧,这两天我总梦见我姐,打扮得忒俊。

老黄昨天也梦见媳妇了。梁艳像参加舞会一样,描了眉,擦了脂粉,俊美,冷艳,涂了口红的薄唇,凑近老黄耳朵说,给我买条水晶项链吧。老黄没反应过来,一愣神儿,媳妇不缓不急的语气又问了一句,买不买?老黄忙点头说,买,给买。老黄脑顶儿上的头发滑下一大绺。

秋天的雾像是天上扯下了几层帐幔,楼群,行道树都像被一块大橡皮统统抹去一样,只留下一片白茫茫。路上的汽车一辆辆打起双闪,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老黄走进厂门时,志国像是使用了隐身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老黄还没察觉,志国就和老黄并肩走起来。志国卷曲的头发被一路的雾气沾染,挂上了一层水珠儿。雾气里,志国似乎有些兴奋,对老黄说,这雾真大,我弟弟今天还去市里进羊肉去了,一百里地怎么走啊。我刚才打电话问他,他说连马路牙子都看不见,就跟着前面车的尾灯走,走了一个多小时,看到前面车刹车灯亮了,他也赶忙刹车,正在车里等着前头的车起步,就听到一声关车门的声音,走过来一个人,人家敲敲车窗玻璃说,哎,老弟你跟得挺紧啊,到我们家院里了。要不,进屋坐会儿?

志国摇摇头说,我说今天不宜出行,他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老黄乐起来,抹一下稀疏头发,脑皮冰凉。

走上办公楼,老黄的视野清晰起来,像从云雾中落到了地面上。到了三楼,老黄隔着玻璃望望楼外,办公楼像汪洋里的一条船,周围一片雾蒙蒙。楼道内视野通透,老黄舒了口气,朝办公室走去。老黄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有粉红色印花儿的大盒子,盒子印花上还有个小孩子坐在月亮上,吹肥皂泡儿。等老黄的人是老黄在车间工作时的老工友王强,老黄从机修车间调到工会有十多年了,王强和老黄一直保持着在车间时的亲密关系。老黄家洗澡用的不锈钢换热器,就是王强给操持着做的,换热器表面打磨得光亮精致,跟工艺品一样,看着就舒心。

王强说,这雾可真大,我过来看看老兄,车间搞修旧利废活动发的毛毯,给你带过来,留着你用。

老黄掏钥匙开门,把王强让进屋说,你辛苦得的奖品,留着你用吧。

王强坐下来笑呵呵地说,我家有好几个,用不过来了,留着你用吧。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老黄从抽屉取出桃木梳子,边拢稀疏潮湿的头发,边取乐说,你给我介绍对象,怎么还给我送礼呀,弄反了。

王强笑起来嘴很大,嘴巴上边的小胡子变了形,说,等给你介绍成了,多请我喝顿酒,就两讫了。

王强望着老黄接着说,车间里有个管库房的,对象得了不治之症,可能是自己不想受那份罪了,到小树林里自杀了。这女的人很好,大高个儿,白白净净的,带一个小女孩儿。你好好想一下,完了,给我个信儿。

王强说还得回去开班前会呢,没多呆就起身走了。老黄打开印花儿盒子,摸着手感棉柔的毛毯,又想起媳妇儿来。那年秋天,媳妇儿想买个毛毯,在百货大楼看上一条,用手反复摩挲着,觉得有点儿贵,说看看再说吧。回到家和老黄念叨,那图案真好看,质量也好,就是贵点儿。

老黄说,别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不舍得盖的,日子没紧巴到这么寒酸。明天你去买回来吧。

在老黄的动员下,第二天,媳妇再去买那毛毯时,毛毯已被别人买走了。后来,老黄媳妇又到百货大楼去了好多次,一直没再看见那个款式的,惋惜了好些天。

老黄叠着王强送过来的毛毯,眼睛有些潮湿。

小梅敲门走进老黄办公室,黄哥,发工资了,签个字。

老黄定了定神儿,拿起碳素笔,连想都没想,“刷刷刷”在工资表上写上:买毛毯。

小梅“呵呵呵”笑得直不起腰来。老黄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用笔改过来。

小梅拿着工资表转身往外走,看到老黄单人床上的毛毯,笑道,怨不得呢,这么好看的毛毯。

老黄咧嘴笑笑说,人家送的,你看着漂亮,就送给你了,给你家超超盖挺好,这图案超超一定喜欢。

小梅回头望一下老黄说,我喜欢就给我呀,还是留着黄哥用吧,不能夺人所爱。

本来是话赶话,小梅走后,老黄还就真觉得送给小梅最合适。自己看到毛毯就会想起媳妇买毛毯的事,心里平整不了,不如就给小梅,还小梅个人情。过年的时候,小梅还送给自己一盒铁观音茶呢。

下班后,老黄看到志国走了,就拿着毛毯走进小梅办公室,老黄说,真的给你了,这个图案不适合我用。小梅连忙推让,老黄就把毛毯被放在离小梅不远的绿色保险柜上。

老黄和小梅一起走下楼,小梅的步子有些急,说,还得去接我儿子。天天的,忒累人。

老黄温和地笑笑说,天天去接儿子,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儿啊。

小梅略一思索,笑了起来。

老黄迈大步子,说,你儿子挺可爱,我们俩还挺投缘,多带他来玩儿呀。

小梅扶扶眼镜,说,淘气着呢,跟孙猴子一样,不敢带。

老黄望望下班的人群,目光又收回来,说,淘气的孩子聪明,那天,超超到我办公室,我就看出来了,人小鬼大。

小梅“嘻嘻”乐道,再多呆会儿,就该大闹天宫了。

老黄说,男孩子爱耍爱闹,忒正常,我喜欢。

小梅笑嘻嘻地说,你喜欢,你就带家去养着吧,我是料理够了。

老黄拢了拢头发,说,那好,我就带几天。日久生感情,跟着我时间长了,就不想回去了,就留下来,给我当儿子。

小梅“哈哈哈”笑起来说,行,考验考验你的耐性极限。

出了厂门,小梅向老黄摆摆手,去车棚取电动车。

这段时间,老黄的肚子一直在做加法,于是,老黄经常走着上下班儿。老黄边走边想,要是媳妇儿真脱胎到小梅家,就好了。小梅家里条件好,性格柔和,受不了委屈。老黄过电影一样,往日重现。媳妇对老黄好,小区里出了名,老黄说什么是什么,老黄说想吃鸡蛋炒蒜黄,媳妇不弄韭菜炒鸡蛋。一家人的毛衣毛裤都是媳妇在楼门口和邻居们聊着天儿织出来的。老黄媳妇儿病重时,老黄握着媳妇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媳妇流着泪说,别哭了,别哭了。老黄媳妇的心比水还软。

雪无声无息地飘了一夜。清晨,毛绒绒的大雪花还在往白茫茫的雪毯上堆积。老黄特意早出来二十分钟,走在上班儿路上,深呼吸着清凉的空气,睫毛上不时挂上朵雪花,眼睛一眨,凉凉地顺着脸皮滑下去,内心感觉到一丝惬意。厂门口儿的雪被踩踏成雪水,雪花落下来,成为光滑的雪和水的混合体。人们到了厂门口,都要减速,从自行车上下来,稍不留神,站立不稳,就会滑倒。老黄看到有个骑电动车的人摔倒在大门口,人和电动车平放在地面上横着滑行,人已经停下来,坐起来了,电动车还在往前溜。

早些到办公楼的人们,没先打扫室内卫生,戴着手套,拿着扫帚、铁锹到办公楼下扫雪。小梅穿着到膝盖的红色羽绒服,红色雪地鞋,只露一截黑裤,脖子上围一条白围脖儿,显得更加俏丽。冬日的寒风在她脸蛋儿上涂了一抹红胭脂。

志国边扫积雪边说,这天地间可真干净啊。小梅的眼睛笑成月牙儿,双手捧起一团雪说,我儿子可喜欢雪了,一大早就让我陪他堆雪人,还要和雪人照合影。

志国“嘿嘿嘿”乐道,多拍几张,也让我和老黄看看美女和儿子的靓照。

小梅把雪球扔向一根电线杆说,好呀,我给我儿子开了个博客,叫超超的幸福时光,你到那上面去看吧,我和儿子的照片都在里面。雪球正击中电线杆,碎成一团白雾。

小梅拿起扫帚,边扫雪边说,超超照相上瘾,一出去玩儿就让带着相机,这一博客相片算是留给他未来的礼物吧。

扫完雪,老黄坐在电脑前,打开超超的幸福时光,里面照片还真多。有小梅三口子穿泳衣在海边沙滩上奔跑的,海浪在不远处推出一层层雪线。有小梅仰面躺在大草原上的,碧绿的草叶儿,悠闲的云朵,小梅像一枚无瑕的白玉。更多的是超超的照片,有一尊小男孩儿石雕,小鸡鸡上喷出抛物线水柱,超超撅起小嘴巴接水喝。

没事了,老黄就在网上翻翻超超的博客。渐渐,老黄习惯了看超超的幸福时光,工作累了,看看,没事闲了,看看。有时,看到博客没有更新,就有些失望,甚至失落。

老黄细端详刘伟超的照片,总想起媳妇梁艳小时候那张照片。看小梅的照片更是养眼,比谢娜还漂亮。

老黄去外地开会时,买来一大堆金刚菩提子手链儿,给大家分了。志国抖着手腕儿说,金刚菩提子是神的眼睛,象征吉祥和昌盛,也象征毁灭。

老黄说,我还真不知道,看着好,就买了。就别象征毁灭了,吉祥就够了。

志国“呵呵呵啊”傻乐一通。

晚上下班时,老黄看到小梅锁门要走,就清清嗓子叫小梅,小梅,你过来一下。

小梅挎着棕色手包,“得得得”走进老黄办公室,眼睛在询问老黄。

老黄忙拉开抽屉,拿出两盒精装果脯,塞到小梅手里说,给你儿子吃。

小梅笑起来,我儿子可喜欢那条毛毯了,冬天应该盖棉被了,他也不舍得撒把,还过秋天呢,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裹着。

老黄眉飞色舞,开心地说,他喜欢就好,难得他喜欢。

小梅还在客气,有金刚菩提子就很感谢黄哥了,还破费给他买果脯。超超说,妈妈班上脑袋亮亮的那个黄大爷最好。

老黄憨憨地笑了,用手拢了拢铺在城市中央的发丝。

老黄开会回来等火车时,到火车站对面的大超市闲逛,看到了当地特色果脯,肉富弹性,淡黄融着淡青,老黄记得小梅说过刘伟超喜欢吃果脯,就毫不犹豫地买了。

老黄说,给超超拿回去吧,他肯定爱吃。对了,怎么不更新博客了呀。

小梅笑起来,黄哥,你周一出去开会,周五回来,超超还没来得及出去玩儿呢。

老黄笑起来,嗯,也是啊,呵呵。

冬雪消融,斜戴草帽的黑眼珠雪人儿成了孩子们的记忆。一场春雨淅沥沥敲击大地之门,树枝把绿色的耳朵伸长,打探着风里的信息。

春天里,公司各单位都跃跃欲试,计划出去春游。老黄单位组织起来就更容易。早晨,老黄起早煮了袋方便面,打进两个鸡蛋,吃得浑身热乎乎的。老黄打伞走到小区外,看到中巴车早就在路边了,敞开侧门,黑玻璃,加上阴天,看不清车上有多少人。老黄收起伞上车,看到小梅坐在司机后面第一排座位,刘伟超坐在小梅腿上,正用白胖的手丫子在玻璃上写阿拉伯数字12345。小梅看到老黄上车,冲老黄笑笑,往靠车窗位置挪挪屁股,说,黄哥就坐这里吧。

老黄用手拨弄一下刘伟超的小耳朵,坐在了小梅身边。刘伟超回过头来,朝老黄笑笑,又扭过身在玻璃上涂鸦。

车上来了一半儿人,有的说,这鬼天气,出去旅游,怎么玩儿呀。有的说,雨天旅游有情调呀,难得。后边几个人摸牌打起了娘娘。

老黄侧头对小梅说,超超和你一样爱学习,将来准有出息。

刘伟超扭头,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儿看看老黄。

小梅笑看老黄一眼。

车到景区时,雨停了,天空阴云疾行,像要参加一场更大的战役。大家结伴儿登山,一部分人愿意步行登山,有一部分人懒得走,要坐索道。老黄本想徒步登山,想想,还是和小梅刘伟超一起坐了索道。

老黄跟小梅商量说,我抱着超超吧。小梅笑着点点头。

刘伟超坐在老黄腿儿上,开始还很乖,大眼睛东张张西望望。不一会儿,小胳膊就不老实了,总在设法挣脱老黄的胳膊,后来就双脚乱蹬,浑身使劲儿。老黄问他想干啥?刘伟超说,要像小鸟儿一样飞起来。小梅说了刘伟超几回,刘伟超也不听。他的小手还抓到老黄鼻子上,说,不放开,就揪掉鼻子,让老黄没法流鼻涕。

老黄说,你没翅膀,掉下去就完蛋了。刘伟超就哭了起来,哭声插上翅膀在山谷回荡,眼泪儿明晃晃地往下飘。

终于熬到了山头儿,老黄连累带急,脑门儿起了一层汗珠。到了终点,老黄刚松口气,刘伟超用力一挣,从老黄怀里脱了出去,站立不稳,栽在地面上。

小梅抢前一步,把刘伟超抱起来。刘伟超胖乎乎的右膝擦出了血,右手掌根儿也浸出了血迹。刘伟超“哇哇哇”哭起来。

老黄连忙从黑挎包里找出纸巾擦刘伟超腿上的血珠。刘伟超成了一瘸一拐的伤兵,手掌用矿泉水洗过,贴上创可贴,小手指肿得比中指还粗。

老黄本想自己是男同志,照顾一下小梅和刘伟超,却因自己疏忽,出了意外。一脸的自责。春游回来后,老黄到超市买了一大堆儿童食品和水果,到小梅家看了刘伟超。老黄见到小梅,就不是小梅了,就都是刘伟超了,老黄天天到小梅办公室问刘伟超的伤情。

夏天的草长疯了,老黄的烦恼也进入了夏季。窗外,知了拼命在树梢上喊叫,让老黄更烦躁,老黄真想弄懂知了的语言,知道知道它们费劲巴力到底在喊啥。

小梅不说话不笑,说话也不笑了。超超的幸福时光也有好几个月没更新了,一直停留在撅着小嘴唇亲小梅鼻子的那张照片上。

小梅来老黄办公室发奖金,老黄憋不住问小梅,最近情绪不太好呀。小梅眼圈一红说,没事。就抓起奖金表匆匆走了,老黄满耳朵知了声。

老黄更觉得知了的叫声烦了。老黄在网上搜搜,才知道知了拼命喊,是雄知了在喊雌知了,寻求交配。知了真不像人那么含蓄。

小梅的下巴尖细了,目光像远眺大海一样,辽远,忧郁。

志国来老黄屋里抽烟,老黄问志国小梅是怎么回事。志国说,小梅不和你说,你不知道。小梅能和我说吗,我能知道吗?是你俩近呀,还是我俩近呐?

老黄觉得志国的话有些变味儿,就说,当然你们近,对面桌儿,我只是随便问问。

有事儿没事儿,事儿多事儿少,太阳都在一天一天不间断地绕,把绿树绕成满树金黄,把知了绕成底下工作者。太阳真是个大魔术师,幕布盖上,再掀开,地球就是另一番模样。

转瞬,金黄的落叶,又被疾风吹到街巷的角角落落,翻滚着,像在晾晒浸满雨水的夏天日记。时光比白驹过隙还快,光秃秃的树冠还没来得及调整一下心情,转眼就又接近年关,早上晚上,稀疏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响个没完。人类的喜好真是难以揣摩,有时厌恶噪音,有时喜欢噪音,还要制造噪音,花钱买噪音,享受噪音。

上午,天空飘起了小雪。下雪天,喝酒天。老黄酝酿了几天的酒局,伴随着这场小雪兑现了。老黄通知到三个办公室,说中午别回家吃饭了。小翠问,不是晚上请客吗?改中午了?老黄说,饿一顿儿,算我请两顿儿。小翠说,改天我请客,提前两天通知,多饿你几顿儿。王颖说,我提前三天通知。

老黄强调,带上对象和孩子,晚上六点“新友”二楼“听涛阁”。老黄提前出来,先在超市买了酒,又在“新友”大厅点过菜,然后在门口儿等着大家。老黄喜欢这样的下雪天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雪花儿不说话,像亲密的朋友,雪花儿落下来,带着温暖。

小翠笑眯眯带着老公大老黑还有儿子金豆儿先来了,接着是志国带着媳妇儿面条鱼李点儿和女儿小雨,王颖挽着新婚的虎子。小梅最后一个到,前面跑着刘伟超。小梅脸色像被雪冰透了一样,紫红紫红。

老黄问小梅,刘宜守呢?

小梅气哼哼地说,别管他。然后拍拍刘伟超头上粘着的几朵雪花,往酒店里走。

老黄心里隐隐发堵,拍拍身上的雪,转身进了酒店。

大家落座后,堵在老黄心口的东西像发丝上的雪一样,渐渐融化了,成为水滴,又缓缓蒸发了。老黄操持大家先喝了三杯酒,三杯酒下肚,刘宜守没来的事儿就到了脑后。

老黄说,开始散打吧,过年了,大家喝出气氛,我不让大家开车来,就是这个意思。大家闹闹哄哄开始单独敬酒,酒桌上气氛火热起来。几个孩子,吃了会儿菜,喝了阵儿饮料,就下椅子,疯闹起来,一会儿从包间追到走廊,一会儿又从走廊冲进包间儿。

老黄好久没见刘伟超了,除了张罗喝酒,注意力落到刘伟超身上时,觉得很亲切。刘伟超小脸儿红扑扑,笑着跑着,偶尔望一眼小梅。刘伟超还特意塞到老黄手里一根虾条儿,老黄把虾条塞进嘴里,夸张地咀嚼,并不住点头,心里热乎乎的。刘伟超得意地跑开,老远还在回头看老黄。

雪越下越大,老黄他们酒足饭饱走出酒店时,门口的积雪已经没脚脖子了。路灯光映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要吞没这个世界一样。老黄和大家一一打招呼道别,说出来的话像飘在半空中,悠悠荡荡。

老黄对最后走出酒店的小梅说,小梅妹子,你家刘宜守,要是来了,多好。

老黄说着把装着三只海螃蟹的塑料袋递给刘伟超,舌根硬着说,拿回家,吃。

小梅忙伸手阻拦,说,超超不要,让大爷拿回去吃。

超超捏着塑料袋儿,腾腾跑出几步远,从地面踢起一团雪雾。

老黄向小梅挥挥手,一转身,坐在了雪地上。

小梅赶忙碎着步子跑回来搀扶老黄,老黄沉的像石头,一只手搭在小梅肩上,另一只收垂着,像撤了劲儿的钟摆。

老黄说,让超超跟我住几天,给我当干儿子。你答应过的。

小梅搀扶着老黄,连声说,好好好。然后喊着超超,朝老黄家的小区走。超超在老黄和小梅的左侧跑跑,又在他们右侧停停,不近也不远。

穿过一片灯火的小区,就是老黄家。小梅的身体纤柔,却有一股让老黄不至于滑倒的力量。到了滨海花园801楼4门楼下,老黄从口袋掏出纸巾,给小梅拭拭额头细密的汗珠,内心涌出万千柔情。

小梅松开搀扶老黄的手,说,黄哥,自己多冷清啊,快些成家吧。

刘伟超在雪地里耍开了,一会儿扔雪球,一会儿踩着雪疯跑。

老黄紧走几步,走到刘伟超面前,双手扶着刘伟超的双肩,蹲下身,望着刘伟超,两行热泪扑簌簌落下来,继而低头哭出了声。刘伟超站在雪地里一脸惶惑。

雪,无声无息地落。

超超的幸福时光更新了,添加了十多张戏雪的照片。老黄正全神贯注翻看照片,老朋友王黎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有时间吗?

老黄说,没啥事,你有事?

王黎说,那好,晚上一起聚聚。

老黄随口问了句,都有谁呀?

王黎说,就咱们俩。

老黄有些纳闷,以往喝酒都是叫上大雕王鹏,比目鱼高文新和山羊孙春风。人们管他们叫“四人帮”,凑不齐喝酒的时候很少。

老黄说,就到我家吧,啥都有,还有半瓶儿好酒呢。

王黎说,才半瓶儿,行。

晚上,老黄去菜市场买了二斤皮皮虾,买了点八带鱼,还有海螺,看着差不多了,就往回走,路过熟食店时,老黄又被吸进去买了喜欢吃的鸡爪子,酱牛肉。想想,还没青菜,就转进一家菜店买了几个西红柿,几根黄瓜。

老黄弄个差不多时,打电话叫王黎过来。

王黎一进屋,眼睛就亮起来,好丰盛啊。你的好酒呢。

老黄刷着玻璃杯,说,急啥?

老黄把杯子放好,从酒柜底层拿出瓶儿茅台酒。老黄说,就剩多半瓶儿了,喝不够,二锅头找齐儿。

王黎和老黄推杯换盏,喝到脸红脖子粗时,王黎红着眼睛问,你个人的事儿咋样了?

老黄说,没合适的呀。

王黎说,有合适的,可惜人家成家了,对吧。

老黄一头雾水,说,你说什么呢?别拐弯抹角。

王黎独自喝了口酒,抓起个鸡爪子,边啃边说,你和小梅的事。

老黄的大红脸倏地更红了,眼睛盯着王黎,你瞎说什么?

王黎举起酒杯,和老黄杯子碰一下,也不管老黄喝不喝,兀自喝一口。

王黎说,想吃了我呀?小梅长相可人儿,在一个单位,日久生情的事,也有可能。

老黄说,你再这么兜圈子,我把酒浇你脑袋上。

王黎拿起根黄瓜咬了起来,慢条斯理,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为你好,你别激动。

老黄皱皱眉,身体往后一靠,一个胳膊肘搭在椅子背上,等着王黎往下说。

王黎接着说,小梅对象刘宜守给厂纪委写信,告你第三者插足。

老黄脑袋“轰轰轰”乱响,比夏天办公室外的知了叫声还大。老黄脑袋从里往外一跳一跳地疼,像点燃导火索的地雷,瞬息就要爆炸。

隔了一天,厂纪委宋科长带着王黎还有小高,到了老黄办公室。宋科长示意小高把门关上,小高又矬又胖,走路喘着粗气。

宋科长温和地说,这次来,有几个问题,别背思想包袱,问题明白了,也就澄清了。

老黄对纪委这么多人到他办公室来,心里跟横了块木板似的不舒服。老黄还没说什么,小高就用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老黄说,嗯。

宋科长问,你爱人走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成家啊?

老黄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说,没合适的呀。

宋科长从浅水一点一点往深里蹚,又问,你和小梅的关系,你自己说说吧。

老黄憋了一肚子的话,他平静平静情绪说,我只是喜欢逗她家小孩儿,长舌夫,长舌妇捕风捉影,搬弄是非,他爱人误会了。

宋科长点点头说,我们也不想让问题复杂,你经常送东西给小梅?有一次外出旅游还亲密结对子了?

老黄脸有些红,气哼哼说,我送东西是看小梅儿子招人喜欢,不是送给小梅的,再说,关系近一点儿就是男女关系?

宋科长沉稳地说,按常理,这都没啥,问题是,你影响到人家家庭了。

宋科长递给老黄一根烟,“噗”地打燃打火机,给老黄点着,自己也叼了一根儿,抽了起来。他在座位里正正身子,接着说,小梅和爱人分居一段时间了,正准备离婚呢。

老黄盯着宋科长吐烟雾的嘴巴,摇摇头说,这个我不知道。

宋科长吸一口烟说,小梅爱人刘宜守要给他儿子刘伟超做亲子鉴定。

老黄脑子一片空白。

宋科长说,刘宜守说他们两口子吵架,小梅非常坚定地说,就是看上老黄了,就是把儿子给老黄。怎么了?

老黄呆在座位上,半晌说不出话来,烟卷从手指滑落到地面,一溜烟儿滚到铁皮柜子旁。老黄刚想辩解。

宋科长脸有些红,眼睛盯着老黄,用略带轻蔑的语气说,敢作敢当才是条汉子,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没点儿大老爷们儿的爽快劲儿。我最看不上这样的人,也不知小梅怎么看上你的。

老黄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喊了起来,她儿子是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