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朱砂痣是什么意思 永远深记的爱情

  朱砂痣从古至今传下来就已经有一定的说法,他们这种说法不一,每个地区也对朱砂痣有了不同的定义。那么这种做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并没有完全正确,因为对面古代传下来的东西也会做修改,因此并没有非常的准确,所以我们要认真的看待这种事情。

  朱砂痣的含义

  朱砂痣其实代表着已经得到的东西,而一旦得到就容易发现其中的缺陷,也就容易产生不珍惜的想法,而选择朱砂痣能够也就自己选择了放下。男人就是这个样子,得到了就不想要珍惜了,而白月光指的是在心中近乎完美的女人以及我们对于爱情最好的想象,这种女人一旦被人得到了,那种完美的形象就会遭到破坏,而且白月光的意思就是说一直没有得到的人,所以女人可以大气一些,宁做朱砂痣不做白月光,我们也可以得到了就离开啊,我们也有离开的权利啊。

  无法忘怀

  对于男人来说,无论是朱砂痣还是白月光,最后都会产生不珍惜的情况,因此选择做一个朱砂痣对于人们来说是想要得到他的想法的体现。 朱砂痣是指:在经历过爱情以后,留在心里的一个印记,是无法忘怀的,是指永远深记的爱情。为什么都说宁做朱砂痣不做白月光呢?这是因为,如果你爱他,那么就不想当一个天上的影子,而是想要得到他。

  朱砂痣的寓意

  这是一个符合人生情绪正常的选择,我们对于得不到的东西都会格外的喜欢,但这并不一定是好的,是适合自己的,而朱砂痣却是人生中比较正确的选择了。其实这是人之常情,这是女性的选择,其实男人心中的白月光远远没有那么美好,那些我们在过去的生命中没有完成的事情,就会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中想要得逞、补偿。我们的潜意识会将这种欲望无限制地进行美化、美化、再美化,它就像一个陷阱一样,让人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种无意识的美化是非常可怕的,这种潜意识的牵引,对本人来说是非常致命的。但是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而你们拥有的是无尽的未来。确实,白月光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但是白月光并非不可战胜,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其实得到的白月光只是那地上霜,而心口的朱砂痣却会疼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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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阅读

我是他的白月光,而今他却是有了朱砂痣了

我是齐昭捧在手心的太子妃。

我家道中落,他护我周全,我身体孱弱,他遍寻名医,成婚十年,我与他举案齐眉。

后来他一朝登基以妻为妾,封我做了贵妃,一夜之间,我成了满城里最大的笑话。

1.

我是他结发十年的太子妃,他登基后却只封我为贵妃,我是他的白月光,而今他却是有了朱砂痣了。

在封后圣旨传遍六宫的前一天,齐昭握着我的手问:「云儿,你不会怨我的,对吗?」

齐昭眉目疏朗,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晃神。

我的手被他握在手中,虽然他掌心温热,可我的指尖还是泛起了凉意。

「不怨。」我压下心底的疼意,含笑说:「皇上想做什么,云儿就陪着皇上做什么。」

这是我十五岁那年嫁入东宫时,新婚当夜同他说的话。

那天齐昭拉着我的手,兴致冲冲地避开旁人,踏着一地月色,带我去看了他为我种下的百棵杏花。

在东宫南苑的满苑杏花中,齐昭说他要同我濡沫白首,将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到我面前来,那时我便说:「日后殿下想做什么,云儿就陪着殿下做什么。」

当时齐昭还是太子,自挑开我的红盖头起,他的眼中就只剩了我一个人。

我是征西大将军的幼女,他是皇后嫡出的独子,他为了我不纳姬妾,与我许下白首之约,同我举案齐眉。

这般羡煞旁人的好光景持续良久,直到第四年才骤然碎裂。

那年我的父兄相继战死沙场,惊闻噩耗的我从东宫的阶石上径直摔了下去。

这一摔摔没了我腹中五个月大的胎儿,也让太医断言我此生无法再有孕。

齐昭为我请遍名医,也怕我被接二连三的伤心事击垮,所以日日抱着我颤声安慰,说只要有他在,旁人就欺负不了我。

我知晓齐昭话里的意思,也知晓皇后娘娘已经隐约有了要太子废弃我的念头。

一个身后没有家族支撑,日后也无法有孕的女子,担不起太子正妃的位置,更担不起将来的皇后之位。

曾经光耀京都的征西将军府一朝落败,齐昭为了我从中斡旋,心力交瘁,最终保全了我的正妃之位。

而为了皇家子嗣,由皇后亲自挑选的美人也流水似的送进了东宫,我看着那些俏生生的面孔,惊觉自己也才十九岁而已。

她们都是千挑万选的,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女儿家,每次见了都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晨昏定省一次不落,让我省了不少心。

齐昭说,美人再多,他心尖上放的也仍旧是我。

我亦明白他身为太子,不可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实在不能强求太多。

我还是齐昭的妻,他一如往常陪我对弈,为我描眉,我亦强撑着身体替他打点好东宫上下。

在那条通向九五至尊的路上,我已经帮不了他了,我能做的,就只有珍藏好我与齐昭的情分,做一个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太子妃。

南苑的杏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年复一年。

东宫里的美人们就像春日里的繁花,有人开了一阵子就落败了,也有人结出了果,在东宫站稳了脚跟。

自膝下有了孩子后,齐昭就愈发稳重了,他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与二皇子齐晔论政相争。

齐晔的事务越来越繁忙,许多次,他都是直接宿在了书房里。

后来皇后薨逝,皇帝病重,太子领旨主政,那一年齐昭离皇位就只剩下半步的距离,也是那一年,他遇见了孟丹卿。

——太子太傅的小侄女,父亲刚调任进京做了尚书,而她也在进京的第一天,就在太傅府中遇见了齐昭。

孟丹卿像是一滴朱砂,突然滴进了黑白水墨中,让齐昭那双因权利倾轧勾心斗角而日渐沉郁的眼睛又明亮了起来。

我听着齐晔无数次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比他小八岁,比我小六岁的孟丹卿,说她是如何鲜活,如何与这京都的高门贵女不一样。

说起这些时,齐昭眼神清亮,全然不似年近而立,反而像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年。

只有在提及孟丹卿时,他才会这样。

孟丹卿喜着红衣,像三月里艳丽的桃花。

孟丹卿会骑马,马术不逊于男儿。

孟丹卿还精通箭术,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像是话本子里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一样。

这些都是我不会的,也是东宫里形形色色的美人们不会的。

纵然我的父兄都是驰骋疆场的将军,可我自幼被娇宠着养在深闺,在及笄不久后就嫁给了齐昭。

我这一生好似都是顺遂的,前有父兄庇佑,后有齐昭爱护,我像是一颗被人放在匣中,一直妥善保存着的珠子。

可孟丹卿不一样。

哪怕我没有亲眼见过她,也从齐昭的口中知道了她不是京都里扶风的弱柳,而是旷野中生出的鲜妍明丽的花,让人瞧一眼就再忘不掉了。

齐昭的心在须臾间就被孟丹卿占满了。

他带着孟丹卿去马场纵马,亲自为她描摹作画,赠她举世难寻的珍宝,甚至还在登基后,选择册封她为皇后。

孟氏根基深厚,出了数位大儒,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甚有名望,于皇权无威胁,又能压住其他世家。

这般门第中出一个皇后,是常事。

孟太傅是齐昭的老师,更于他有恩,皇子党争时,先皇与皇后离心,偏宠二皇子齐晔,齐昭能坐稳太子的位置,多亏了孟太傅从中处处周旋维护。

如今孟太傅孑然一身没有妻儿,最偏爱的就是自己这个侄女。

而孟丹卿的父亲时任刑部尚书,兄长也在去年高中榜眼,前途无量。

更何况,齐昭爱她。

至于我,曾经的太子嫡妻庄书云,只是一个家道中落,膝下无所出,于新帝也没有助益的东宫旧人罢了。

说来也有趣,我身为将门之女,却净学了些琴棋书画,而孟家世代书香,偏生养出了一个孟丹卿。

齐昭顾念情谊,封我做了贵妃,满后宫里除了帝后,我便是地位最尊崇的那个人了。

行皇后册封大礼那天,我本应去观礼,可我不慎崴了脚,从筑兰宫的台阶上摔了下去,直接磕破了额头。

齐昭抛下一切急急忙忙来看我,看着我额上刚上完药的伤口,说起当年我也是如此,跌下台阶,失去了腹中胎儿。

提及旧事时齐昭的眉头紧锁在一起,目光中也溢上了一缕悲楚。

那是我与他的第一个的孩子,也是我与他的最后一个孩子。

我同他也曾在深夜兴致勃勃地替孩子取名,在画纸上小心翼翼地描画孩子的模样。

齐昭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让我安心歇息,封后大典就不必去了。

我垂下眼睑谢了恩,在齐昭的准许下没有起身行礼,只躺在床榻之上目送他离开。

没过多久,封后大典的礼乐声就漫过层层宫墙,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怔怔听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挣扎着起身,走出了内殿。

周遭的宫人对着我行礼,复又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说话,只安安静静盯着地面,仿佛要把砖地盯出一个洞。

我看着红墙飞檐,听着鼓乐喧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阶前。

「娘娘当心脚下。」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是一道清越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后知后觉地低头,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阶边,而刚刚出声提醒我的人是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面生小内侍,就跪在我的左手边。

我低头看他时,他也正抬头看着我。

我看着眼前这张清秀干净的脸,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我宫里的谁。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方其安,是刚被调进筑兰宫,负责外殿杂物的。」

方其安,这个名字我倒是耳熟,我的贴身婢女青蕴前几天就常提起这个名字,说是宫里新来了个小太监,叫方其安,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小安子。

清蕴说他会刻木人,再枯朽的木头到了他手里,刻出来的东西也都是栩栩如生的。

那时清蕴说起方其安,我只当听了个闲话,左耳进右耳出,未曾放在心上,如今见到人才算对上了名字。

方其安是个胆子大的,见我没说话,竟然再度出声提醒我这台阶太滑,请我再向后一步。

难得遇见这般胆大的内侍,我轻笑了一声,想着这礼乐听多了也是无趣,便打算转身回内殿了。

一旁的清蕴见我转身,便麻利地起身扶住了我。

我与方其安目光相接又错开,在跨进殿门前我突然止住了脚步,垂首望向方其安,说:

「日后你就进内殿伺候吧。」

2.

我这次摔得不轻,太医说额上的伤一定要好生养着,日日涂药,一点辛辣的也不能吃,否则日后是会留疤的。

听了太医的话,青蕴生怕我脸上落疤,日日不忘给我上药,还总念念叨叨地数落我总是这般不小心,伤了自己,也惹得她心疼。

青隐比我大一岁,同我一起长大,我八岁的时候她就进了我的院子,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唯有青蕴始终陪着我。

她念叨我,我也不气,只仰起头任她轻手轻脚地给我上药。

那天我随口将方其安刚调进内殿后,他就不似一开始那么大胆了,处处都显得拘束了许多,青蕴给我涂药时,他就微弓着腰站在旁边,帮青蕴端着药盘。

这伤我是不觉着有多疼,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些。

但也因为这伤,齐昭免去了我的问安,让我先不必去皇后的宁阳宫了,一切都待养好伤了再说,倒让我落了个清闲。

其他的妃嫔不能废礼,去向皇后请完安后,偶尔会来我的筑兰宫坐坐,但也都不敢提及皇后二字。

在东宫时,她们就个顶个的乖觉,如今成了后妃,竟更加谨小慎微了。

在她们之中,我与仪妃相识最早,因着她生下了大皇子,所以齐昭也都是厚待着她。

如今大皇子仲珏已经五岁了,和齐昭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也聪明伶俐,我实在喜欢他。

仪妃来我宫中的次数最多,她曾悄悄和我说,这后宫比东宫还要憋闷许多,之前好歹还能偶尔见皇上一面,如今皇后的册封大典都过去小半个月了,皇上日日宿在宁阳宫,除了来过我这里陪我用了几次膳,其他的宫门,他是正眼也没赏一个。

帝后恩爱,该是一桩佳话才是。

我压住心里翻涌而上的酸涩,差人去取了些精巧的木雕给仪妃,让她带回去给仲珏玩儿。

仪妃看着木雕,颇有些惊艳地问我是从哪儿寻来的这些东西。

「这双巧手刻的。」我笑着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方其安:「之前我答应仲珏要送他一些别出心裁的机巧玩具,总不好食言。」

方其安这双手实在太巧,前两天我看他在刻鸽子,不到一刻钟他就刻好了,活灵活现的,叫我赞叹了好一会儿。

仪妃收下了木雕,谢过我后就也离开了。

我见仪妃离了筑兰宫,才勾了勾手,示意方其安过来。

「你帮了本宫的忙,可想要什么赏赐?」我看着走近了的方其安,问道。

我本以为他会要些赏银,不曾想他直接扑通跪了下去,求我替他找一个人。

「在宫里找人?」

「是。」方其安冲我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与砖石相撞,激起一声闷响。

我被他这郑重的模样惊了一下,叫他先起身再说。

方其安利落地站了起来,将他所寻之人的名字告诉了我。

是个女子,说是宫女。

后宫里宫女众多,但好歹都是记录在册的,若想找,于我而言也不算难事。

我爽快地答应了方其安,换来他感激一笑。

我望着方其安就要从眼里溢出来的欢喜和额头上的红痕,忽觉这人也忒实在了些。

「日后磕头可别嗑得这么重了,跟击鼓似的。」

方其安似乎有些赧然,这下子就不止额头红了,而是整张脸都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这般枯燥的日子,似乎也有了些趣味儿。

我让人按着方其安说的名字去查宫女名录,可新帝刚登基不久,宫内本就事务冗杂,各种名册堆积在一起,所以好几天过去了也没个准信儿。

但有了期冀总是好的,方其安盼着不久后就能找到人,最近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青蕴身为筑兰宫的掌事大宫女,见了免不得要说他几句,让他稳重些。

方其安垂着头被青蕴低声训斥时,我就坐在旁边自顾自地饮茶,却不料下一刻青蕴就转身盯上了我。

「娘娘,太医说过多少次了,您额上有伤,不能喝浓茶……」青蕴苦口婆心地劝我放下茶杯。

看着青蕴语重心长的模样,我乖乖将茶杯放回了桌上,随后指了指自己的额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剩了淡淡的印记,若是敷上脂粉,就看也看不出来了。

青蕴瞧了一眼我的额头,忽地一拍掌,叫方其安去赶紧将药膏取过来,已是正午,该涂药了。

方其安愣愣抬头,我同他对视一眼,竟一时没憋住,同时无奈地笑了起来。

有青蕴在,当真是一点疤痕也不会留下了。

只是我同青蕴也清楚,既然伤好了,就该去拜见皇后了。

第二日去宁阳宫前,青蕴照旧替我梳妆,只是她心里似乎憋了一口气,恨不得将妆台上的珠翠都替我戴上,好让我去宁阳宫里艳压群芳。

青蕴熟稔地替我挽发,人却沉默不语。

我知道她在为了我而难过。

「好青蕴,你若再给我簪上几个簪子,我这头可就压得抬不起来了。」我看着铜镜中映出的人影,脑袋上就跟开了个首饰铺似的。

去见正宫皇后,总不好太过张扬的。

青蕴抿了抿嘴,还是听了我的话,替我卸下了许多珠钗,最后又跟着我一同去了宁阳宫。

3.

孟丹卿无疑是绝美的,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也占尽了这世间大半风流。

我看着她的脸,竟是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向她行礼。

我错开与孟丹卿相撞的互相审视的目光,转而垂首盯向了自己的足尖。

她比我想象中还要耀眼几分,繁复厚重的皇后常服也盖不住她骨子里透出来的明媚。

只是她似乎在极力收敛着,在四面宫墙与众人的目光中,一点点敛去自己的自在。

左右没什么事,大家也只是来行个礼问个安,闲谈上几句也就散了。

孟丹卿坐在主位上,话不多,旁人你来我往地说话时,她只笑着听。

我端着茶盏消磨时间,在青蕴的注视下我也不敢多饮,只想着待会儿回了筑兰宫一定要好好和青蕴说一下,总不能因为一小块伤,便让我一辈子不饮茶不吃辣了吧。

只是我没想到,在众人散去打算各回各宫时,孟丹卿竟开口将我留下了。

她唤我容贵妃时,我正想要离开,听见她的声音我还愣了一下。

我循声转身,正对上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在她的示意下,我又坐了回去,等到人都走光了,我才斟酌着开口,问她让我留下是有何事。

我在脑子里闪过了数十种与孟丹卿见面时,她给我一记下马威,给自己立威的画面。

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人拿了一把七弦琴送给我。

「本宫听说,容贵妃好琴,这把琴是本宫十六岁那年,在山野一老先生手中所得,听说这是把绝世好琴,可本宫琴艺不精,留下也是暴殄天物,所以想送给容贵妃。」

我好琴,是真的。

这是把绝世的好琴,也是真的。

「无功不受禄,皇后娘娘的好意……」

「你拿着吧。」我的场面话还没说完,就被孟丹卿给打断了:「本宫说送你,就是送你了。」

我被噎了一下。

于是我轻瞥了一眼青蕴,发觉她表情复杂,显然也是被噎了一下。

在我的默许下,青蕴接过了琴,本来只是来请安,如今却莫名其妙得了个赏赐。

在青蕴接过琴后,我就起身屈膝打算行礼谢恩,谁料膝盖刚弯,孟丹卿就又截断了我。

「别跪了。」

「啊?」我不明所以地抬头轻啊了一声,这一大早,我当真是被这位皇后吓到了许多次。

「本宫……本宫乏了,容贵妃回去吧,不必行礼了。」

话音刚落,孟丹卿就站起来,转身直接回了后殿,仓促到她身旁的宫女都没来得及扶她。

「青蕴。」我看了一眼孟丹卿着急的背影,扭头问旁边同样茫然的青蕴:「我脸上的疤痕,是没遮住吗?」

青蕴仔细看了看,又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抱着琴告诉我遮住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疤痕既遮住了,看起来也不可怖,那她跑什么?

我与青蕴大眼瞪小眼,左思右想也没想通,最后秉承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打道回了筑兰宫。

回宫后青蕴虽将琴放在了桌案上,却还是觉着后宫暗箭难防,担心这把琴里有古怪,指不定就被下了什么药。

「她已经是皇后,何必害我,而且就算她想要害我,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送我东西吧。」

我坐在案旁,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拨了下琴弦。

琴声旷远,指尖仿若还留了余韵。

我陡然想起方才孟丹卿所说,这琴是她十六岁时寻得的。

孟丹卿十六岁时在山野中寻访鸿儒,踏过天下山川,而我十六岁那年已经嫁进了东宫,从此再未离开过京都。

我与她本是这世上最不相干的两个人,如今却也生出了千丝万缕的关联。

若是以前得了这样的好琴,我定是会爱不释手欣喜若狂的,可如今听着这溅玉般的琴声,我心底竟有些烦躁。

此般心境不适合抚琴,我收回了手,让青蕴将琴拿去妥善放好。

青蕴看出我心不在焉,便说近几日都是好天气,央着我去外面走走,免得人都憋闷坏了。

耐不住青蕴央求,我只好遂了她的好意,可我的脚还没踏出宫门,就有人急匆匆来报,说我前几天派人去查的那个宫女找到了。

来报的人口条利索,前因后果说了一大通,最后归结起来就只剩了两个字——

「死了。」

那个宫女因打碎了一只御赐的玉如意,在先帝病重那段时间,就被某位太妃下令杖毙了,死后无人敛葬,如今是连尸身被拖出去扔在何处也不知道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与青蕴俱是一惊,青蕴更是脸色直接泛了白。

想起方其安那张笑脸,我的心突然缩了缩,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这个消息。

4.

方其安现下不在筑兰宫中,他回来的时候怀里还抱了一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木材。

以往他刻东西,都是随便寻摸一截木头,这次找了这么好的木料,也不知是要刻什么。

等他放下东西后,我就让青蕴将他叫来了内殿。

方其安傻呵呵地望着我,目色干净得像两汪泉水。

「你托本宫找的人,现在有她的消息了……」我沉吟了一下,将方才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方其安。

方其安的神色逐渐由喜转悲,我说一句,他的神色就悲戚一分,等到我斟酌着说完时,他的表情已经如遭雷击,人也完全讷住了。

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纵然眼眶里悬了泪也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一直颤抖着,哪怕握成了拳头也控制不住。

「方其安。」我有些担心地叫了他一声。

他回了神,冲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哽咽着说:「多谢……多谢娘娘,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

话音刚落,他就仓皇转身,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青蕴,叫两个人看着他,别跟得太紧,也别让他出什么事儿。」我连忙吩咐旁边的青蕴,青蕴道了声是,也跟着出了殿门。

方其安这一跑,一中午都不见他的人影。

青蕴来回话说方其安一个人跑出去寻了个偏僻的墙根,蹲在墙根下大哭了一通,现在眼睛都还是肿的。

「也不知道那宫女是他什么人。」青蕴一边给我扇风一边低声念叨。

「日后别说这件事了。」我说道。

斯人已去,这话叫活着的人听见了难免伤怀。

好在方其安大哭了一场后就回来了,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就是眼睛又红又肿,跟两个核桃似的。

以往常挂在他脸上的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木然,像枯井一样,扔颗石子下去都不一定能听见响儿。

我有些不忍心,却也无计可施。

宫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熬着,最常来我宫中的依旧是仪妃,其次常来的就是齐昭了,只是他最近实在政务繁忙,常常一局棋还未分出胜负人就匆匆离开了,等他走后我便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己同自己对弈。

不过任谁都没想到,最常往筑兰宫送东西的,竟然会是皇后。

自从上次赠琴给我后,孟丹卿就仿佛打通了什么奇怪的筋脉,可着劲儿地往我宫里送东西,今天送对玉镯,明天送盒珍珠,赏赐就跟不要钱似的流进了筑兰宫。

我与青蕴也从一开始的吃惊变成后来的见怪不怪,每次有人送东西来时,我都麻利地谢恩,随后让人收好通通放进库房。

不多时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我这个容贵妃不但有皇上偏爱,就连皇后也处处都念着我。

我想不通孟丹卿这是什么意思,也想不到我与她会如此有缘,我只是午后去御花园闲逛散心都能遇见她。

既然撞见了,也不能转身就走。

于是我同她一起走进了石亭,坐在亭中漫无目的地看湖里开得正盛的荷花。

我与她都有些尴尬,只能时不时干聊上两句。

我说荷花清香扑鼻,很是好闻。

她就说她宫里有一盒外邦进贡的香料,也是荷花香的,赶明儿她就派人送到我宫中。

我说蝶翼蹁跹,甚是好看。

她就说她宫里有一对金钗,做工精巧,正好是蝴蝶的形状,赶明儿她也差人送到我宫中。

我说什么,宁阳宫就有什么。

宁阳宫有什么,她就要送我什么。

「娘娘何故送我这些,臣妾其实什么都不缺。」我平静说道。

孟丹卿的脸色一凝,继而避开了我的目光。

「本宫歉疚。」孟丹卿顿了顿,竟是连自称都变了:「我那时不知皇上的身份,后来、后来……,总之,这皇后之位本来是你的,是我抢了你的位置,还抢了你的夫君。」

孟丹卿当初不知道齐昭是太子?

原来,是这个理由。

「何必歉疚,就算没有你,京中的世家贵女这么多,那些家中有女儿的重臣,也不会任我一个无儿无女,母族落败的人成为皇后。」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没有孟家小姐,还会有赵家小姐,林家小姐,就算我侥幸成了皇后,所受的磋磨只怕会更多。

与其这样,我倒更希望是孟丹卿登上后位,起码她与齐昭皆是真心,起码这样,保全了我们三人的体面。

「你不怪我?」孟丹卿回过头,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说不怪是假的,可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怪的,宫里的日子本就漫长,要是心里还揣了怨怼,就更难挨了。」

我与孟丹卿在石亭中闲坐了半个多时辰,自我说完后,她就没有再接什么话,只是一直望着天际,空中有鸟飞过时,她就望着雀鸟出神。

我枯坐了一会儿,实在闲得无聊,便起身想要告退了。

「等等。」我刚打算离开,孟丹卿就突然开口了:「我送你的琴,你可弹过?我听说你琴艺一绝,只是我没听过,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把琴。」

「臣妾很喜欢。」我顿了顿,接着说:「日后若有机会,臣妾带着琴去宁阳宫,弹与娘娘听。」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转身离开了石亭,脑子里却仍是刚才孟丹卿说一言为定时露出的惊喜神情。

她真正笑起来时,会露出两个小酒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

恍惚间我好似明白了齐昭为什么会在见她第一面时就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她是绝色,更是自在。

是我与齐昭这样自小在权利漩涡中长大的人,从未拥有过的自在。

我对孟丹卿许诺,说日后抚琴给她听,可我还没来得及践诺,就赶上了自己的生辰。

今年齐昭想替我大办一场生辰宴,但我实在不想大费周章,便央着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齐昭允了我,生辰当天忙完政务后就来了筑兰宫,本是欢欢喜喜的事,没想到晚间时分仪妃宫里派人来报,说是大皇子落水,现下已经昏迷过去了。

我与齐昭都被吓得不轻,他安抚了我两句,便叫我安心待在筑兰宫,他先去瞧瞧仲珏再说。

我坐在桌边,想着仲珏落水的事,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5.

我在桌边坐了许久,才等到有人来通传,说大皇子在荷花池子中呛了水,发了高热,仪妃哭得伤心,皇上放心不下大皇子,就先留在仪妃宫中了。

随着通报一同送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金银玉器,我明白这是齐昭为了补偿我而新赐的东西。

我拿了赏银给来传话的内侍,又让青蕴将这些物件都拿去同白日里送来的放在一起,等来人都走了,才算彻底清净了。

人散了,菜也温了。

青蕴问我要不要重新传膳,我摇了摇头,说算了。

「今个儿各宫都给娘娘送了生辰贺礼,好多东西都是稀奇物件,娘娘待会儿可要看看?」青蕴见我兴致缺缺,便又想着要勾我的心了。

可我对那些东西实在没兴趣,只随口应了一句,就让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青蕴一个。

等众人退出了殿门,我便扬了扬了下巴,让青蕴坐下,又塞了双筷子在她手中。

「一起吃吧。」我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青蕴面前的碗中。

「娘娘,这于礼不合……」青蕴面露难色,抓着筷子迟迟没有动。

「又没有外人。」我半带轻笑道:「从前我生辰,阿兄给我带的好吃的,哪次不是有一半都进了你的肚子里。」

那时我还未出阁,满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我同青蕴关系最好,阿兄也乐意看我与青蕴玩闹,每次父亲佯怒要罚我与青蕴时,都是阿兄冲出来打圆场。

后来我出嫁,青蕴做了我的陪嫁侍女,纵然我与她关系好,也不能像在将军府时那般无所顾忌了。

如今她又跟着我进了宫,后宫里的规矩更多,算下来,我已经许久没有与青蕴同桌吃过饭了。

青蕴听了我的话,笑着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青蕴夹了一筷子菜,又含泪说娘娘一定要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我无声抬手拭去了青蕴的眼泪,又将她爱吃的菜往她面前挪了挪,接着一扭脸就瞥见门口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人闪得极快,只是地上的影子没能同他一起躲起来,才暴露了他的行踪。

「方其安,进来。」我唤了一声,方其安就乖乖地现了身,踌躇着走进了殿内。

我见他垂着头,两只手还负在身后,一副受惊了的模样。

「躲什么呢?」我瞥了一眼他身后,问道:「后边又藏着什么呢?」

我一问,方其安的头就埋得更低了,嗫嚅着将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看起来平平无奇,也不知有什么好藏的。

「这是……这是奴才想送给娘娘的生辰贺礼。」方其安将木盒放在了桌边,低声道。

送我的?

我轻挑了一下眉头,在青蕴同样好奇的目光中打开了木盒。

盒中安静地躺着一个木人,面目惟妙惟肖,眉梢眼角都是活气,仿佛有了血肉一样,这木料也眼熟,好像就是前几日方其安带回来的那块。

我看着眼前的木人,竟直接出了神,直到方其安扑通跪下求我恕罪时,我才回过神。

「起来吧,这份贺礼,本宫很喜欢。」我不动声色地将木盒合上,起身亲手将它放在了置物的架子上。

方其安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长舒了一口气后,才应声站了起来。

我看着这一大桌子的菜,只有我和青蕴吃也是无趣,就让方其安也坐了下来。

若是说青蕴坐下时只是有些不自在,那方其安坐下时,就是如坐针毡了,就连他拿筷子的手也是抖的,好不容易夹了一块肉,肉还没吃进嘴里,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我宫里竟藏了青蕴和方其安两个小哭包。

「除了奴才的娘亲和姐姐,从未有人对奴才这么好过。」方其安说着话,豆大的泪珠也砸在了桌上。

「你的亲眷都在宫外吗?」青蕴坐在方其安对面,语气软了又软。

青蕴向来是最心软的,最见不得人哭。

「奴才的娘亲和姐姐都不在了。」方其安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回答道。

若非方其安自己说出来,想必我与青蕴都不会知道,那时他托我去找的那个宫女,会是他那十来岁就被人牙子拐走了的亲姐姐。

方其安生父早逝,母亲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常年被人打骂欺压,后来姐姐失踪,更是直接压垮了方其安母亲的身子。

还不满十岁的方其安就这样靠着上街行乞和逐渐熟稔的刻木手艺独自给母亲治病,养活自己,也一路寻找着自己姐姐的踪迹。

只可惜直到母亲病逝,方其安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姐姐,了却母亲的终生憾事。

等到埋葬了母亲,方其安好不容易打听到姐姐的消息时,才知道她已经改名换姓,还被人进宫当了宫女。

宫外是无边的困苦,宫内尚有一个亲人在。

方其安狠了狠心,用身上仅剩的钱财打通了一道门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进宫当了内侍。

可宫里的日子又何尝不困苦,一个刚进宫的内侍,莫说在数不尽的宫人中靠着一个名字找到姐姐了,能保住自己不被旁人欺凌就算好的了。

方其安就这么在宫里苦熬着,后来他调进了筑兰宫,得了我的承诺,本以为就要找到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姐姐早已过世,尸身都找不到了的消息。

他说自己拜过许多护佑世人的神灵,竟没一个眷顾过他。

方其安似乎已经麻木了,说出这些事时也不再掉眼泪了,他说苦命人数不胜数,不缺他一个,也不多他一个,反倒是青蕴听完,默默擦了好几回眼泪。

「如今你在我宫中,自然有我护着你。」我看着方其安的侧脸,说:「你若愿意,日后人前我仍是你的主子,人后,你就把我当做你的阿姐。」

我比方其安大上几岁,这阿姐我也当得。

好好的生辰宴,我一左一右坐的两个人接连掉泪,哭做了一团。

我倒是没哭,只是喝了几杯酒,最后青蕴伺候我上床休息的时候,我还有些醉醺醺的。

青蕴叫我躺下,我偏生闹了脾气,抱住她的腰不肯撒手,口齿不清地唤她青蕴姐姐。

青蕴拍着我的背,哄着我轻声说这可叫不得,如今我已经是贵妃了。

是了,我是容贵妃,再不是将军府里的二小姐了。

「青蕴,我想父亲了,也想阿兄了。」我环抱着青蕴的腰,仰起头看着她说。

房里的烛光映得青蕴脸颊瘦削,她没说话,也不再一直催着我休息了,反而伸手揽住了我。

青蕴身上香香的,甚是好闻,我靠着青蕴,目光落在了被我放在不远处的木盒上。

那是方其安送我的生辰礼,盒中的木人是方其安亲手刻的,那是我的阿兄。

我的阿兄曾是京都里最耀眼夺目的少年将军,他曾说我是他的掌中明珠,心中至宝,只要有他在,天王老子来了也欺负不了我。

可这些年来人事更改,他竟从未入梦过。

我疑心众人都要忘了他们了,青蕴不敢提及,齐昭也不再说起,我的父兄会在时间的磋磨中变作史书中的寥寥几笔。

我怕我也忘了他们,所以我在纸上无数次地描摹他们的模样,生怕某一日我便记不清了。

可方其安看见了,于是他寻来了木材,悄悄把他看见过的,我阿兄的模样刻了下来。

天知道我打开木盒时,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

「青蕴,这是我这些年收到的,最喜欢的贺礼了。」我安心靠在青蕴怀中,喃喃自语。

青蕴没听清我说了什么,我又昏昏沉沉没了力气,闹了一会儿,我就乖乖地躺下了,更是借着酒意一觉睡到了天亮。

我这人实在不适合饮酒,第二天起来时,我的脑子还隐隐作痛,只好躺在床上半眯着眼叫了青蕴好几声,问她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该起来梳妆,随后去宁阳宫问安了。

「娘娘再睡会儿吧,皇后娘娘今儿一早被皇上下旨禁足抄经,娘娘不必去问安了。」

「禁足?」听见青蕴的话,我顿时清醒了大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忙问这是怎么了。

6.

我只知孟丹卿不似寻常女子般娇弱,却不想她的胆子竟大到敢在宁阳宫中把玩弓弩的地步,关键那把弓弩,还是她自个儿做的。

我只见过在宫中养猫养狗,品茶论诗的。

在宫里舞刀弄剑的,孟丹卿还是头一个。

虽没见过,但这也并非是什么大错,更何况齐昭愿意纵着她。

不过不巧的是,孟丹卿在殿中把玩弓弩时不小心射碎了一尊观音像,还正赶上了昨夜大皇子落水一事。

这两件事不知怎的就纠缠在一起,传出了宁阳宫,又飘飘荡荡地传出了宫城。

以至于今日早朝时,一堆与孟家不睦的大臣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说皇后失德惹怒神灵,还狠狠参了孟尚书一本。

可怜孟太傅都快辞官了,还遭人背后嘀咕了好一通,朝堂上吵吵嚷嚷,孟尚书自个儿请了罪,齐昭耐不住,也跟着下旨禁了孟丹卿的足,还罚她抄经书百卷,明日就要供到佛堂里去。

我是不用去问安了,想来孟丹卿现在正在宫里抄经书呢。

酒意渐醒又听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也无心再睡了,便起身问青蕴大皇子现在怎么样了。

「高热退了,人也醒了。」青蕴答道。

既然醒了,今日也无事,我正好去看看他,也正是到了仪妃宫里,见到了仲珏,我才知道他跑去荷花池旁,竟是因为听说昨日是我的生辰,想亲手摘支荷花送给我,却不料脚下一滑,花没摘到,人反而落了水。

我又气又心疼,和仪妃一起陪了他一上午,再三嘱咐他日后不可再做这样的事了。

如今仪妃久不承宠,仲珏就是她唯一的指望,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仪妃也听说了皇后禁足的事,现在她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儿子,听见这件事也只是笑了笑,说以皇后受宠的程度,禁足不过是做做样子,堵旁人的嘴罢了。

亦如她所说,经书刚抄完,禁足就解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孟丹卿病了。

这病来势汹汹,太医也束手无策,我觉得这病蹊跷,青蕴这个后宫中的千里眼顺风耳悄悄告诉我,皇后只怕是装病。

「宁阳宫的宫女说,皇后在佛堂供完经书后皇上就去了宁阳宫,一开始两人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就绊起嘴了,听说皇后娘娘还置气说了句什么『你若喜欢乖巧可人的,何必来找我』,皇上也被这句话惹恼了,当场就走了。」

被罚禁足都能心平气和地领旨,禁足解了却吵起架来了。

青蕴说话时方其安就在旁边听着,表情也懵懵懂懂的。

与青蕴比起来,方其安实在稚嫩了些,我忍不住叮嘱他,这些话在筑兰宫里听听也就罢了,出了筑兰宫可就半个字也不能乱说。

方其安急忙点头称是,登时将嘴抿成一条直线,惹得我与青蕴都笑了起来。

本是青蕴随口一说,我与方其安随耳一听的事,却不想当夜齐昭竟来了筑兰宫。

这次也不是来用晚膳了,而是要直接宿在我宫里。

我想起青蕴白日说的话,一时有些心不在焉。

齐昭虽没有提及孟丹卿,可我还是看出了他也同样神思不属。

夜间我躺在他的臂弯中,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日齐昭陪着我用了早膳,一桌子的菜,他只吃了几口,平日里他最爱的樟茶鸭子更是一点都没动,就连青蕴也发觉了异样,等他走后,青蕴便小声问我:「皇上这是怎么了?」

我看向那道原封不动的樟茶鸭,随口道:「皇后是蜀中人。」

赌了气,闹了别扭,就连自己最爱的川菜也不吃了。

这后宫是齐昭的后宫,他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去不了宁阳宫,他便接连宿在筑兰宫,而孟丹卿也拧巴,就这么一直告着病。

齐昭人在我这儿,心却不在,我看着齐昭那张与平时并无不同的脸,心底竟无端地升起了一股烦躁。

我似乎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却又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齐昭的一缕心意,想要放开,偏又有些舍不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六日,直到在一夜屋外惊雷将我吵醒时,睡在我身侧的齐昭人虽未清醒,胳膊却紧紧搂住了我,呢喃着安慰道:

「卿卿莫怕,朕在。」

原来孟丹卿也怕惊雷声。

原来齐昭已经忘了,我也是怕雷声的。

我无声转身,离开了齐昭的怀抱。

屋外雷声不知何时停了,外面下起了雨,最能安眠的雨声,却让我一夜未眠。

因着我未能入睡,第二天早上起来难免憔悴,就连齐昭也看了出来,更主动提出要为我画眉。

我坐在妆台前,任他熟练地替我描眉,齐昭夸我这些年来容貌一如当初,他见了我,还能瞬间想起当年我与他马场初见的场景。

那时阿兄将我带去了马场,我光顾着给阿兄叫好,一时不慎,扭头直接撞在了齐昭的身上,和他就此相识。

齐昭怀缅往昔,柔情似水后又偏偏藏了把刀子。

他央我去宁阳宫看看孟丹卿,若是她再称病下去,只怕前朝后宫又要非议了。

他拉不下面子去宁阳宫搭台阶,便想着让我去,一如当初在东宫,我替他料理种种琐事那般。

白驹过隙,纵使容颜如昨,也挡不住人心善变。

有些事想通了,就也不必在心底纠缠了。

今日齐昭没有留下来用早膳,像是求了我这件事后有些赧然般,替我画完眉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痴痴坐了好一会儿,才叫来青蕴替我挽发。

「方其安呢?」我环视了一圈,问道:「他今日怎么不在?」

青蕴站在我身后,无奈地说:

「娘娘忘了?昨夜是方其安值夜,本来风雨就大,他还偏要守在门外,说是雷声太响,他不守着就不安心,今儿一早我发现他着了凉,就叫他喝了姜汤,回去歇着了。」

方其安竟守了一整夜。

「多给他熬两服药,让他好生歇着。」

「奴婢记下了。」青蕴正用木梳替我梳头,黝黑的长发一梳梳到了尾:「他这人平时看起来还算机灵,但有些时候却又老实得要命。」

青蕴说的,是大实话。

等到梳妆完毕用过早膳,眼见着地上的积水也要干了,我便叫上了青蕴,让她带上那把闲置在库房中的琴,陪我去见皇后娘娘。

青蕴迷惑地轻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地取来了琴,又不明所以地陪着我去了宁阳宫。

7.

孟丹卿委实不会装病,只直挺挺地往床上一躺,不言不语,也不见抹点煞白的脂粉,让自己扮得像些。

我进了内殿向她问安,她也不答话,我只好佯装起身,说:「既然皇后娘娘还病着,应是不想听人抚琴了,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我行了礼,叫上青蕴就要离开,瞬息的功夫,床上的人就动了,等到我转身时,身后也隔着被褥闷闷地传来了一句:「等等。」

再回头时,孟丹卿已经坐了起来,小脸俏丽,没有半分病态:「谁说本宫不想的。」

我示意青蕴将琴放到案上,孟丹卿也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让我坐过去。

「你怎么来了?」孟丹卿歪了歪头,对着我问道。

「听说皇后娘娘的病久不见好,所以来看看。」

「你也知道我是装病了?」

「满后宫里,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孟丹卿的手撑在床边,听完我的话,耸了耸肩,也不再搭话了。

「皇后娘娘病了这几日,若是平日的头疼脑热,现在也该好了。」我继续说道。

「我知道。」孟丹卿一双眉头紧锁在了一起:「我就是气不过,弓弩的事是我错了,我也认错,可我经书都抄完了,他还要来责怪我没有担起皇后威仪,说我是野蛮脾性,可这皇后的位置本来就不是我要的。」

她说得倒是痛快了,我听进了耳朵里,厉色环视了一圈殿内的宫女,见她们一个个都垂下了头,又让青蕴将她们都带出了去,我才拍了拍孟丹卿的手背,告诉她这些话在宫里不能胡说。

「不是胡说,我本来就不想进宫。」孟丹卿反驳道:「那时我在伯父的府中遇见他,我只以为他是寻常公子哥,人人都不告诉我他是太子,也不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家世,就连他自己也瞒着我,还说是怕我日后见了他拘束,后来我知道了他的身份,本想着割舍了这段情谊,可伯父和父亲不肯,他们说我是孟氏的女儿,我只有坐上了皇后的位置,才能光耀门楣,庇佑孟氏。」

孟丹卿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伸手替她缕好额前的一缕碎发,听她嗫嚅着说自己不但没有庇佑孟氏,反而连累了母族,还不如一直装病避宠,当个木头皇后。

「你若一直称病,把皇上推到了别处,自己失了宠爱,宫外的孟太傅与孟尚书就更心急了。」

孟丹卿咬了咬下唇,看向我的眼睛,正色道:「要是将他推到了别的宫里,我会心急,可他要是去找了你,我心里反而好受些。」

我看着她眸中的光,心底突然有些凄然,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皇上最近食不下咽,眠不安寝,他心里念着你,所以我今天才会来,你若是真顾念我,就不要再装病了。」

我与孟丹卿在殿内促膝聊了许久,最后博得她展颜一笑,说自己明日就不再称病,以后也不在宫里胡闹了。

齐昭托我的事,我做成了。

我拽在手中的那点情分,也终是松开了。

日后他与孟丹卿举案齐眉,我只在筑兰宫当好我的容贵妃。

对着孟丹卿,我也遵循诺言,用她送我的琴,替她弹了一曲良宵引,我抚琴时,她便乖巧地伏在我膝上。

「以前我也学过琴,但后来我气跑了许多老师,母亲就再未让我学琴了。」孟丹卿像一只收起了爪子的猫儿,声音也轻轻巧巧的:「你弹琴这么好听,只怕京都里没人比得过你了。」

孟丹卿话音落地,我便失手弹错了一个音,好在她并未察觉,我才能控制住表情,强笑着说自己只是略通琴艺罢了。

琴艺一绝的人从不是我,真正堪称一绝的那人,十二岁时就曾一曲动京都,就连我的琴技,也是那人教的。

后来她嫁给了二皇子齐晔,我嫁给了太子齐昭,她成了我的皇嫂,闲暇时我也曾与她小聚,她便教我那曲我一直未能学会的潇湘水云。

再后来先皇病重,齐昭主政,二皇子谋逆被诛,我求齐昭保全她的性命,齐昭应了我,她却自焚于府中,连带着自己四岁的孩子,一同殉了二皇子,化作了一捧灰烬。

而今潇湘水云我仍是弹不好,也不敢再弹。

孟丹卿不了解这些往事,我也不愿多提及,一曲毕后我便想要回去了,她起身来送我,却不想刚迈一步就头晕目眩,差点栽了个跟头。

我连忙扶住她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清楚,只说自己是头晕。

我叫人请来了太医,才知道她此前装病时,太医来了她也不肯让人诊脉,怪不得太医前些日子连个像样的病症也诌不出来。

孟丹卿疑心自己是不是饿着了,等到半碟糕点,太医匆匆赶来了,才知道竟是自己腹中有了胎儿,

太医诊出喜脉,说了好一串漂亮话,孟丹卿听完太医的诊断,手中的点心「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一时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一时又看看我,目色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多久派出去的宫女就会请来皇上,这个喜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皇宫,最后传到宫外。

8.

皇后有孕,各处都是欢喜的,齐昭也顾不上与她置气了,日日都往宁阳宫跑。

我每日在筑兰宫里侍弄花草,皇上皇后不宣我,我便不靠近一步,只听青蕴同我嘀咕那些她从各宫宫女嘴里听来的琐事。

齐昭或许发觉自己冷落了我,偶尔也会来筑兰宫,可每次他想要留下过夜时,我总是说些无关痛痒的理由劝他去陪孟丹卿,抑或是去见见仲珏。

每当齐昭离开后,青蕴便追着问我为何只顾念着旁人,不顾顾自己。

我说我哪里是只顾念旁人,只是他人来了,心却不在,反而让我觉得疲累罢了。

齐昭早已不是太子,帝王恩宠是镜中花水中月,既知总有一天会消散,还不如索性不去碰,免得到最后只剩下一地伤怀。

这样的次数一多,青蕴也就不问了。

孟丹卿有孕近四月时,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她这胎怀得艰难,成天吃不下去东西,睡也睡不好,头也经常疼,人都清减了一大圈。

当年我有孕时,与她的反应很是相似,那时多亏了青蕴的一双巧手,日日都给我舒筋按穴,我才缓解了一些,如今太医院的医官不知想了多少法子都没能让孟丹卿痛快些,齐昭便想到了青蕴。

青蕴平白多了个差事,天天都被召去宁阳宫,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但手上的功夫,青蕴还是认真卖力的,所以青蕴得了不少赏赐,一时间成了宫里的红人。

青蕴说孟丹卿比我当初的反应还要大一些,自己每日都要替她按上小半个时辰,她才能勉强吃下几口东西,现在别说弓弩了,就连出门走两步她也是不愿的。

愿不愿的,左右不干我的事,我只是躲懒罢了,青蕴不在时,我就叫来方其安,教他看书认字。

方其安识字不多,学起来倒快,临帖也一点就通,不到一个月写出来的字就像模像样的了。

自皇后有孕的消息传开后,仪妃来我宫里的次数就更多了,以往她来找我时,都不太爱带着仲珏,如今她每来一次,仲珏也必定跟来。

仪妃说皇上只在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对仲珏本就不怎么上心,若是皇后生了位皇子,只怕皇上日后看都不会再看仲珏一眼了。

我避开仪妃幽怨的目光,看向了正在我殿内玩得开心的仲珏,仲珏见我老望着他,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叫我抱他。

我揽着仲珏,取了块糕点喂给他吃,浅笑着对仪妃说:「不会的,我们仲珏这么聪明,谁见了都喜欢。」

「但愿如此。」仪妃笑得有些勉强:「宫里除了我,就属贵妃娘娘最心疼我们仲珏了。」

我只笑着,没有答话,仪妃便接着同仲珏说,要他长大后也要记着我的好,将我当做亲生娘亲来对待。

仲珏嘴里还嚼着东西,听见仪妃的话便猛地点了点头,又仰起头对我咧嘴一笑。

「孩子还小,哪儿懂这些。」我摸了摸仲珏的头,和声细语地说。

自仪妃找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后,后宫中的妃嫔就不安分了。

左右皇上也不去她们宫里,众人便觉着还不如来我宫里坐坐,虽然我久不侍寝,但齐昭好歹还偶尔会来我宫里,指不定哪天就遇见了,不能承宠,能顺道一起用用膳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我这筑兰宫,竟然比我曾经在东宫的居所还要热闹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日日都有四五个女人结伴找上门来,还天天不重样,就跟提前商量好了似的,我也跟着日日一个头两个大,听着她们絮叨今天是这个宫丢了猫,明天又是那个宫的宫女犯了错。

就连我对外称病,她们也非要进来看上我一眼,只因我病了,齐昭来的几率就更大了。

不但是我头大,就连之前对这些琐事还有点兴趣的方其安,最近也被聒噪得面目越发凝重,耳朵起茧了。

终于,我实在忍不了了,便在一日众人正聊得起兴时冲方其安使了个眼神,方其安会了意,立马端上一碗红糖水,美其名曰请我用药。

旁人问我怎么了,我就病恹恹的不说话。

方其安用一副苦大仇深忧心不已的模样替我回道:「近日天凉,贵妃娘娘偶感风寒,正按照太医的嘱咐将养着呢。」

隔着宫门称病婉拒不了,我就只好当着大家的面装病了。

等到众人都识趣离开了,我才将那碗一口没动的糖水放下,和方其安相视一笑,眼里俱是无奈。

现在青蕴天天筑兰宫宁阳宫两头跑,腿肚子都瘦了一圈,纵然她教了其他人如何舒筋按穴才能让孟丹卿舒坦些,可那些人到底手生,总是用不对劲儿,齐昭就也只放心让青蕴伺候。

我心疼她,就想着让她先别回筑兰宫了,等到孟丹卿生产了,我再开口要回她。

可青蕴不肯,还反问道:「奴婢不在娘娘身边,娘娘可习惯?」

自是不习惯的,细细算下来,我与青蕴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长。

旁人眼中,青蕴是我的侍女,但在我心中,青蕴却是我的挚友,是我半个姐姐。

我是离不开青蕴的,我巴不得日后天长日久,我头发白了,青蕴头发也白了,我同她还能天天在一起。

只是最近的孟丹卿,亦是同样离不开她。

青蕴就这样来回忙了好几个月,京都的天气才彻底冷了下去,青蕴在我面前掰着手指头数皇后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到时候她就要好生歇一歇,还让我到时候一定要纵着她。

我是巴不得她能歇一歇,但孟太傅的生辰将至,只怕最近她还闲不下来。

孟太傅德高望重,是当世大儒,齐昭至今都称他为恩师,他做寿,那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是都要去贺一贺的。

又因孟丹卿近来胎像稳固,人也有了精神,太医说能动一动散散心也是好的,所以齐昭还特许了她也出宫回府,替自己这位大儒伯父贺寿。

虽然皇上未去,但皇后亲临,那也是十足的皇恩了。

因着要出宫,齐昭担心孟丹卿身子突发不适,就叫青蕴也跟上。

被困在这宫中这么久,如今能出宫一趟,青蕴自然愿意。

我让青蕴出了宫也要仔细,要照料好皇后。

青蕴眉眼带笑,一边替我倒茶一边让我放心,走时还不忘悄悄附在我耳边说,若是找到机会,她就给我带以前我最爱吃的,城东那家点心铺的玫瑰酥回来。

我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腰,佯怒道:「不许乱跑,小心坏了规矩,回来还要挨罚。」

我与青蕴你一言我一语,殿外是婆娑树影,殿内是檀香悠悠,我只当今日是寻常一别,从未想过此时如此鲜活的青蕴,再回来时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身。

9.

是方其安先去看青蕴的,青蕴甚至没有被运回筑兰宫,只停在了悠长的宫道上。

外面吵吵嚷嚷,大批大批的宫女和内侍都在往宁阳宫跑,太医院的医官也全都去了宁阳宫,人人都在赶着救孟丹卿,可我的青蕴却早已没了生息。

我冲出了筑兰宫,却被匆匆赶回的方其安拦了个正着,他红着眼,跪在我面前求我别去看了。

可方其安又怎么能拦住我,他抱住我的腿,我便狠狠地踢开他,他被我踹了一脚,仰面摔了过去,之后就再也追不上我,也拦不住我了。

我见到青蕴时,她的身上还覆着白布,我颤抖着手掀开白布,就看见了青蕴的脸。

青蕴的鼻孔和耳窝里都是血,侍卫说是毒发了才会这样。

她早上那身干净得体的衣裳也已经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血迹泛着黑,自胸口晕开,浸透了衣衫,我跪坐下去抱起青蕴时,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血泛着点点温热。

「太医,叫太医来!」我声嘶力竭地吼着,将青蕴的手放在我的胸口,想要捂热她。

周遭的人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动,只有方其安跟了过来,跪在了我旁边。

方其安说,青蕴已经去了。

可我不信,青蕴现在的脸色难看极了,我的脸色也难看极了,我让方其安来摸青蕴的胳膊,我说:「你看,还是热的,青蕴还活着,方其安,你去叫太医,你叫太医来好不好……」

方其安似乎想要回答我的话,开口时却是满是呜咽,词不成词,句不成句。

我在寒风呼啸宫道上,感受着青蕴在我怀中一点点变得冰凉,像是寒夜里的一捧雪,被我死死攥在手中,最后化成了水,任我万般哀求也留不住。

我已经忘了自己抱着青蕴都念叨了些什么,只记得方其安陪我跪坐了许久。

最后他将一切悲楚都咽了下去,起身学着青蕴平时的模样,替我处理好了这一切。

青蕴会被人带走,会被好好安葬,终我一生,也再见不到她了。

宫道上已经点亮了灯笼,天上也挂起了月亮,我怔怔坐在砖地上,看着青蕴被人抬走。

我被方其安扶了起来,他的身上都是尘土,狼狈极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我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儿,就想要这么仰面倒下去。

我还没缓过神,就有宫女急匆匆地跑来找到了我,说皇后快要不行了。

今日皇后出了孟府打算回宫时,所乘坐的马车突然在长街上惊了马,马匹失控发了疯,在街上横冲直撞,几十个侍卫都没能拦住,最后车架撞在了石狮上,皇后受惊,当场见了红。

青蕴去扶皇后,却不料周遭埋伏了刺客,趁乱放了冷箭,为了救皇后,我的青蕴用自己的命替她挡下了暗箭。

那箭矢上淬了毒,一箭穿胸,青蕴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话,就这样死在了京都最繁华的长街上。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在方其安的陪伴下去了宁阳宫。

宁阳宫已经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大盆大盆的血水被人端了出来,四处都是血腥气。

各宫的嫔妃都在,她们见了我本想要行礼,只是动作还没起势,殿内就响起了震天的哭声,紧接着就是齐昭肝胆俱裂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在唤着他的卿儿。

身边的人听见齐昭的声音,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或真情或假意的哭声顿时连成了一片。

我抬头望天,今日天上的月亮是上弦月,好似一把追魂索命的弯刀。

在这把弯刀之下,在这座宁阳宫中,孟丹卿曾伏在我的膝上,轻轻叫了我一声云姐姐,她说若我与她是在宫外相识的,她一定带着我去看这天下最壮丽旖旎的风光。

可最后我与她,都因为同一个人,困囿在了这座深宫里。

我在宁阳宫晕了过去,晕时是夜晚,醒来时仍旧是夜晚,只不过人已经躺在了筑兰宫里。

我躺在床榻上,看着眼前床帐上的花纹,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青蕴,却无人应我。

殿内是方其安在守着我,他说我已经晕了一整天,说青蕴已经妥善下葬了,他还说皇后早产,临终前诞下了一个小公主,可小公主天生不足,出生时只轻轻哭了几声,不到两个时辰,就随皇后去了。

我的脑子混沌一片,方其安的嘴一张一合,我也只是木讷地哦了一声。

殿内烛光昏黄,我坐在床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桌上。

「那是什么?」我看着桌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团油纸,问方其安。

方其安沉默了一瞬,将东西替我拿了过来。

油纸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包裹得极好,我一拆开,里面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八块玫瑰酥。

方其安说这是他第一次去宫道上的时候,送青蕴回来的侍卫交到他手上的,侍卫说,这是青蕴买的。

我看着眼前的玫瑰酥,忽地想起青蕴那张笑脸,忍不住也扬起了一抹笑,接着就是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洇进了玫瑰酥里。

孟丹卿死在了她与齐昭爱意最浓的时候,而我的青蕴永远留在了与我相伴的第十八年。

皇后新丧,齐昭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宫里四处都挂起了白布,僧人的诵经声汇成了一道蜿蜒的河流,覆盖了整座皇城。

齐昭为孟丹卿写了许多悼亡赋,还早早拟了旨,说来日要与她合葬于皇陵。

宫里宫外人心惶惶,齐昭下旨彻查长街刺客案,相关人等一律诛杀,而他自己良久未踏足后宫。

可整座皇城都快要被翻过来了,那日行刺的刺客也未能抓到,众人悬起来的心也依旧悬着。

我自从在宁阳宫晕厥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了,青蕴的离去就像带走了我半条命,正逢寒冬,就算殿内的炭火烧的再旺,我也总觉得发冷。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日天晴,我便踏出了殿门,在院中晒了会儿太阳。

最近但凡我一走动,方其安就必定跟在我身边,我瞧着脚旁刚飘落的一片树叶,忽地想起了一句诗:「故人笑比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

我的声音极轻,但方其安还是听到了,他顿了一会儿,同我说:「奴才会一直陪在娘娘身边。」

「一直?」我呢喃着这个词,回头看了一眼方其安。

方其安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脸还是那张脸,不过倒像个真正的管事的了。

「一直。」方其安回答得极快,语气郑重,目光也笃然:「奴才会一直陪着娘娘,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奴才也会先趟过去替娘娘探路。」

「太冷了,回去吧。」我垂下眼睑,勉强勾了勾嘴角,就带着方其安回了殿内。

若前路真的是刀山火海,我倒是希望这刀子先落在我身上,只是我还在等着,等遇刺案被查清,等我的青蕴不再死得不明不白。

我掐着日子一天天地数,数过了除夕,又数过了上元,最后等来了齐昭的一道口谕。

齐昭要见我,不只是我,还有各宫的妃嫔,他都要见。

10.

等我赶到鸿宁殿的时候,仪妃已经跪了许久了。

殿内仿佛笼罩了一团乌云,沉沉地压在众人头顶,让受召前来的妃嫔们都不敢发出声响。

仪妃头发散乱,脸上的妆也哭花了,对着齐昭止不住地磕头,哭着喊着说她只是让人给皇后所乘车架的马匹下了药,长街的刺客和暗箭真的与她无关。

咚咚几个头磕下去,仪妃的额头上就渗了血,她哭得越厉害,齐昭的怒火就烧得更旺,最后更一把掐住了仪妃的脖子,恨不能当场要了她的命